顧驄再度被江停說的啞口無言,心中氣得不行,看著江停,麵上隻餘冷笑:“我隻道你劍上的功夫厲害,沒想到你嘴皮子上的功夫竟然也不弱。”
江停一抱拳,道:“顧少爺過獎了,江停實在是不善言辭。”
顧驄冷哼一聲,這怎麼可能是不善言辭。
江停十分真誠的強調:“在下是真的不善言辭。”
顧驄被氣到了。
現在已經完全不想說話了。
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後麵的驢車,不甘心的打著馬掉了頭。
江停看著那道身影慢慢的越過馬車,重新回到前麵,微微一勾唇角,回頭看了看綿娘等人,唇角上挑的弧度更大了。
雖然隔著這麼一段距離,可綿娘如何認不出來那個身披大氅的人是顧驄,就連身邊的田大娘都跟著感歎:“那是顧家的少爺吧,看看看看,那相貌,那氣勢,不愧是侯爺家的公子啊。”
雲娘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心裏罵了一句“人麵獸心。”
宋知恩一雙眼睛盯著前麵說話的兩個人,很快認出那個穿著黑衣服略顯單薄的身影就是江停,伸手勾了勾姐姐的褡褳,指著前麵的人讓他看。
綿娘笑笑,拍拍他的手暗示他不要隨便出聲。
小小少年知道事情輕重,當即抿著唇不吭聲,心裏卻想著原來江先生還會騎馬,那顧公子到的確像是書中所說的那種: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不過江先生騎馬的姿勢悠閑又自在,看身影倒不輸顧公子半分瀟灑。
不過就是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的畫麵怪怪的,還好,顧公子很快離開了。
江停回頭,看了看後麵的那輛驢車,很快又轉過了頭去。
雲娘終於認出了跟在隊伍最後麵的這個人是誰,指著江停的背影,拉住了綿娘,正要問她那是不是江停,眼角的餘光瞥到田大娘和裏長媳婦,到了嘴邊上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舌頭打著卷說道:“有錢有勢就是了不起啊,連家裏的下人都騎馬。”
田大娘和裏長媳婦不知內情,隻當她還在和顧家別扭,當即也沒多想,隻有綿娘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莞爾一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沒一個好人。”雲娘想到那兩個剛才並行的背影,沒好氣的咕噥道。
離得遠了,人家也未見能聽得見了,不過裏長媳婦還是白了她一眼道:“別胡說八道了,小心禍從口出。”
這些貴族老爺們,真的是不能輕易得罪的,裏長媳婦當然不想出來一趟,因為自己管不住,讓雲娘惹了禍。
田大娘也拉了雲娘一把,不無感慨的說到:“你啊,和你娘真是一個脾氣,人是好人,心是好心,就這一張嘴,除了你阿爹,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了,哦,對了,還有你們家栓子,你說就你這傻兮兮的樣,你們家栓子是怎麼拿你當寶似的呢?”
她一番打趣總算是將雲娘的注意力給拉了回去,雲娘掐著腰,不無得意的說道:“我阿爹願意,栓子也願意,您有什麼好說的。”
“沒有,我能有什麼好說的。這玩意,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能管得著啊,可就是栓子要有的受了,攤上一個那樣的娘,在攤上這樣的一個媳婦,家裏還不天天跟唱大戲的似的,倒是便宜他了,省得買票進戲院了,唉,你們說這栓子這一年得省下多少錢啊?”
田大娘成功將話題帶歪,雲娘鼓著腮幫子氣得不行,裏長媳婦笑得合不攏嘴,就連聽得半懂不懂的宋知恩也跟著笑了起來。
綿娘的嘴角也跟著翹了起來。
再看前麵的那個車隊,都不覺得怎麼堵心了。
江停聽著後麵驢車上的小聲,嘴角也跟著翹了起來。
顧驄轉身回去的時候胸有成竹,騎著馬又繞到前頭的時候,整個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頭耷腦的。
顧騂隻一眼就看出不對勁來了,連忙湊過來問道:“怎麼了?你怎麼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兩兄弟的馬匹不約而同的加快腳步,將後麵的隊伍遠遠甩出去一截。
顧文和顧騂的常隨兩個很自然的走在隊伍前頭,取代了兩個人的位置,也阻擋了後麵的人跟過去的可能。
顧驄這才懶洋洋的說道:“我這些天,你看到過我高興的樣子嗎?”
顧騂笑了:“新婚燕爾,你有什麼不高興的,榮王府的掌上明珠,爺爺請的旨一旦下來,你就水漲船高,春風得意馬蹄疾,你有什麼不高興的。”
顧驄掃他一眼:“你高興,你來啊!美嬌娘,春風得意,都讓給你。”
顧騂連忙擺手:“別,我可伺候不來這樣的金枝玉葉,再說了,人家榮王府也不中意我啊,人家就是中意顧家的三公子。”
顧驄冷哼出聲:“說是中意,其實還不是因為大哥體弱,你又是庶出,想要籠絡咱們家裏,就將寶壓在了我的身上。”
他說的直白,顧騂也不以為意:“你也不能這樣說,若是換做我,我想想啊,我恐怕也會這麼做,就算是不為別的,隻為這麼個女兒,榮王府的女兒怎麼可能嫁給一個病秧子或者是小娘養的兒子。更別說我和大哥都已經成親了,不嫁你,難道要我們休妻再娶?”
顧驄煩躁的撓撓頭發:“我就捉摸不透了,你說爺爺跟榮王府對峙了這麼多年,怎麼臨了臨了就非要走出這一步來呢,這根本就是向榮王投誠。”
簡直和舉起雙手奉上降書沒有什麼區別,顧驄想了許久都沒有想明白,當初和爺爺也是理論了幾次,爺爺的理由都不能說服他,老頭子隻能拿出自己的生死來威脅他。
顧騂搖搖頭,表情略有些無奈:“你不在京城幾個月,聖上日漸勢弱,榮王大權在握,爺爺幾次請封世子,都被橫加阻撓。大伯和我爹爹仕途也多受阻,大哥說是歸家修養身體,實際上位置早已經被榮王的人給頂上了,你二哥我,在軍營裏,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容易,顧家的軍營裏,也不見得都是咱們的人,這些事情你都是後來知道的。”
顧驄點頭,這些早在成親之前,爺爺就已經給他講了。若非不是因為這些,他也未見就會底下這個頭,蕭宗羨的妹妹,榮王的親生女兒,他做夢也沒想過自己和當初最不齒的人回遊了這樣的關係。
“爺爺的身體你也看到了,說句不孝的話,爺爺萬一有那麼一天,世子沒有請封下來,咱們全家都要丁憂,整整三年,榮王這樣把持朝政,三年之後,朝堂上還會有咱們父子兄弟的位置嗎?
恐怕到了那個時候,顧家軍也不再是顧家軍了,給榮王添了十幾年的堵,顧家又該如何自處,爺爺全是為日後圖謀啊。”
“二哥說的這些,我如何想不到,隻是我還是始終想不通,難道聖上就真的會一直這樣怯懦下去,任由朝政被榮王把持著?”
他搖搖頭道:“恐怕聖上也不會甘心如此。”
顧騂揚鞭打馬:“就算是不甘心又如何,榮王把持朝政十幾年,朝堂上大半的人都唯他馬首是瞻,以前有爺爺在,還能與他抗衡一二,可就算是這樣榮王這幾年的野心也日漸膨脹,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恐怕上麵那位還沒準備好,下麵這位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去了。”
顧騂搖搖頭,對於今上的怯懦爺爺私下也都是常常歎息,犯顏直諫的事情也做過幾次,可卻每每都是失望結果。
久而久之,也就不抱什麼希望了。
顧驄沉默,爺爺被封忠勇侯,實際上提起他最多的反而是稱之為顧侯。
顧侯顧侯,先是姓顧,然後才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侯爺。
爺爺自然要先為顧家打算,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可是,一直以來都認為爺爺忠勇可嘉的顧驄,卻有點接受不了,然而一想到龍椅上坐著的那一位,又覺得的確是不應該再抱什麼希望,也不怪爺爺寒心。
隻是難道這世上真的隻剩下依附榮王顧家才有一線生機嗎?
他搖搖頭道:“爺爺的身體也未見就會不好,表爺爺還在府中,咱們臨來之際,爺爺的精神看著也已經好了許多,說不定咱們回去,爺爺就已經痊愈了呢?”
華大夫早在顧驄上次回京城的時候就已經將人請了過去,若是不然,老顧侯也未見真的能撐了這麼多天。
顧驄心懷希望。
顧騂不忍打擊他。
一時間倒有些唏噓。
“那個江停,你是真的不待見他?”
顧騂想起這位,不禁撓頭:“他武功高強,實在是不好對付。”
顧驄想到那人,心裏頓時堵的厲害,若不是因為他,自己現在已經與綿娘告了辭了。
“區區一介武夫,不必掛在心上。”
“真的隻是武夫,若隻是這樣,你何必千防萬防的盯著人家。”顧騂回頭看了一眼,沒找見江停的影子,這個人想必還在隊伍的後麵跟著。
“不要和我再提這個人。”顧驄十分的不耐煩。
他看著顧驄道:“其實你若是真的討厭他,又何必這樣拐彎抹角,直接想個辦法,逼他離開榮王府,或者幹脆讓榮王爺親自下令,殺了他就是。”
顧驄眼睛一亮,問道:“你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