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差點撞上老族長,老族長嚇得後退一步,拐杖在地上劃出一個圈來,要不是身後有人扶著,恐怕今天這把老骨頭就要摔出個半身不遂來。
身披黑色大氅的顧驄下了馬,給眾人見了禮,不過神色倨傲。身後一人同樣一身錦衣玉袍的穿戴,身披黑色大氅,麵容俊美,隻是跟顧驄比起來,少了幾分意氣,倒是多了幾分穩重,緊跟著一起下了馬,卻是顧家的二公子,顧騂。
見到幾個族老,深施一禮,比起顧驄,到是溫和了許多。
幾人也知道,當初顧驄得罪了榮王府,被老侯爺趕回來躲災報平安,現在卻和榮王府結了親,還娶了人家王府裏的金枝玉葉。
心知這樣一來,這候位十有八九是要顧驄來繼承的,也不敢和他一般計較,權當自家孩子一樣包涵,一番關心問候說的真心真意。
顧武倒是不意外,知道自己家的這位公子爺這樣也不全是衝著這些族人,自從上次回京之後,就沒見到這位爺高興過,尤其是成親之後,每次的笑容都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扯出來的一樣。
老族長又問了幾顧驄京城的情況,顧驄並不多說,好在顧騂在中間來回周全,不至於太尷尬,顧驄搶先一步跟著眾人邁步隻往宅子裏進,卻被顧騂拽了一把。
後麵跟著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裏麵的人輕聲問道:“相公,這就到了嗎?”
顧驄腳步一頓,神情略有些僵硬,淡淡的說了一聲“嗯”。
顧氏眾人心生詫異,覺得這樣一個聲音嬌滴滴的女子,這位顧三公子卻這般冷冰冰的態度,實屬詫異。
車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顧驄連半點提點都不曾有,下車之後,才看到這些族老,神情頓時有些慌亂,顧驄皺了皺眉頭,給她做了簡單的引見。
好在新少奶奶大方得體,很快就恢複鎮靜,從容的給人行禮。
這樣一個花容月貌的金枝玉葉站在麵前,顧氏眾人不禁麵麵相覷,還是族長老練,客氣的說了兩句,擺出族長的架勢對小夫妻一番勉勵。
顧家這一次回鄉祭祖,雖然隻有顧騂顧驄兩兄弟並著新媳婦,可排場也不算小,顧侯府對這位新過門的孫媳婦雖然態度模棱兩可,不過卻也不願意讓榮王府覺得自己對待蕭婉茵太過輕慢,所以,特地遣了顧騂跟來。
族長擔心這位三少奶奶不自在,遣了人去叫足中年輕媳婦過來相陪。
新媳婦按照規矩,進了門之後,先去洗漱一邊,換了一身衣服,洗淨身上的仆仆風塵,才又給眾人行了一回禮。
丫鬟奉茶,眾人分賓主位坐下。
顧驄雖然淡漠,禮數上還算周全,隻是顧氏眾人心虛,再加上顧驄的確不像是好溝通的樣子,一場寒暄寥寥數語,到是越發的尷尬。
顧騂看著眾人表情,眼神中多了幾分玩味。
顧百福在隨從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衣服的江停,當場楞了一下,隨即想到這位三少奶奶正是榮王世子的親妹子,這位爺跟著過來,倒也不出奇。
再看顧武看到這位並不吃驚的神情,就知道顧武早就知道這件事,不過看顧文的態度,兩邊心裏恐怕還有隔閡。
顧百福想到三少爺看到三少奶奶的時候並不熱絡的眼神,目光閃了閃。
顧家的媳婦很快過來了兩個,都是特地梳洗過換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進來了,先給兩位少爺見禮,隨即才給蕭婉茵行禮。
第一次見到這樣富貴的人,這些人難免拘束。
蕭婉茵麵上卻始終保持微笑,不見得有半點嫌棄,甚至主動搭話,與他們交談。隻是身邊老嬤嬤心中卻暗暗嫌棄,顧家果然是莽夫出身,竟然全不知禮數。
午飯過後,眾人退去。
顧武引著主子去後院住處。
顧驄還住原來的院子,隻是這一次多了一個人,原本的清靜就被破壞,院子裏,伺候兩個人的大丫鬟小丫鬟加起來七八個,忙進忙出。
顧驄一進去,眉頭就再次蹙了起來。
蕭婉茵察言觀色,行色難免有了幾分鬱鬱。
顧騂另辟住處,他一個人前來,身邊隻跟著兩個常隨,到是很快就安置好了。
顧驄耐不住,扔下一句“我去找二哥。”就離開了,出了院子,看到江停抱著劍站在門外,更覺堵心,對顧武說道:“趕緊的,給他去安排住處,要個僻靜的,偏遠的,讓我看不到的地方。”
沒辦法,他看到江停就想到蕭宗羨的所作所為,想到被陷害的宋家人。
“我那個王爺嶽父說得好聽,讓你來護衛我們的安全,可誰不知道,你就是個奸細,是一雙眼睛!”
他這一路上,都對江停不假辭色,從進入同洲縣境內,對江停就更是厭惡,現在更是將心底話直接說出來了,顧文顧武都跟著覺得尷尬,江停卻隻是眼觀鼻,鼻觀心,仍舊是一副漠然表情,抱拳施禮,跟著顧武走了。
顧武想起這位老兄的身份,也不由的跟著歎了一回氣,說道:“您說您也是的,跟著來幹嘛,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您不自在也就算了,害得我們大家都跟著不自在。這公子爺對你們榮王府心中有氣,連少奶奶都很少看到他的笑臉,你一個門客,簡直就是送上門來找罵的,更何況……”
更何況當初蕭宗羨做下的總總事情,都離不開江停的助紂為虐,顧驄心裏對宋家,對綿娘有多愧疚,對這門親事有多少怨懟,對江停,對榮王府就有多少的怨恨。
江停淡淡的說道:“不想結這門親,不想看到榮王府的人,可沒見他不想請封世子,不想加官進爵。”
顧武被堵的一梗,隨即幫著自家主子狡辯道:“這和請封世子,加官進爵有什麼關係,這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我們爺也是不想老侯爺擔心,才順了他的意思。可我們爺,對榮王府,可……”
他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連忙閉口,轉頭去看江停,見他仍然是嗎,麵無表情,眼中不見半點異色,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兩人走著,不防在抱廈盡頭看到一個墨綠色身影的人鬼鬼祟祟,向這邊張望。
見到這邊過來兩個人,忙不迭的轉身要走。
顧武認出那個身影,連忙將人叫住:“瀲香?”
開口之後他忽然後悔,這瀲香背後的人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摸清楚,更不知道對方有什麼用意,怎麼能讓她在江停麵前暴露出來。
隻是現在相讓人走,也已經晚了,那瀲香轉過頭來,剛剛好與江停打了個照麵。
眼神倏然一斂。
顧驄離開之後,剩下蕭婉茵望著他的背影臉上流落出明顯的失落,旁邊老嬤嬤自由看著她長大,見到如此傷懷,心中難免氣憤,不過卻還是寬慰道:“剛剛到這裏,他們兄弟想必還有事情要商量。”
蕭婉茵搖搖頭,道:“嬤嬤不必寬慰我,成親兩個月,我何嚐不明白他的心思,隻是自己也明白時日尚短,或許夫妻相處,本就是細水長流的吧。”
“姑娘說的是,你們剛成親,本就生疏,時間長了,自然也就好了。”老嬤嬤嘴上這麼說,心中卻又是另一種想法,就算是再怎麼生疏,洞房花燭之後,也會如膠似漆,像這般冷淡,還真是少之又少。
隻是這門親事實在別扭,兩家在朝堂上針鋒相對多年,現在結了親,總讓人覺得一對小夫妻之間,感情冷淡才是預料之中的。
不過到底是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姑娘,現在看到她這般委曲求全,心裏實在不忍,想想說道:“姑娘也不比太過介懷,您性子好,冰雪聰明,家裏王爺王妃都是最疼您的,想必天長日久的,姑爺也能看到您的好。”
蕭婉茵抿著唇,微微垂下眼眸,想見並不樂觀。
顧驄整個夏天都在老宅子裏待著,現在再回來,自然是對哪裏都不陌生。
隻是那個時候整個宅子裏隻有他一個主子,自然是可著勁的由著他折騰,現在突然多了一位新過門的三少奶奶,和二少爺,顧家的傭人就忙碌了起來,顧驄自己也覺得不自在。
說是要去找顧騂,出了院子卻奔著馬廄過去了。
他與二哥並不親厚,也不覺得兄弟之間有什麼話想說。
相反的,這裏卻有他放在心尖上惦記著的人,日思夜想了將近三個月,他現在恨不得立刻見到人。
顧文跟在他身後,見他去馬廄牽了馬出來,心知不好,連忙攔在前頭。
“爺,您這是要做什麼?”
“什麼時候爺做事還要和你交代了?讓開!”
顧文卻不肯讓開,看看周圍,小聲說道:“爺,這才剛到第一天,任您心裏究竟是怎麼樣的惦念,也不能現在就找過去,這一次,回來的可不止您自己,不說二少爺,就是那新少奶奶還在院子裏沒安置好呢,還有那個江停,他武功了得,您就算是將人支開了,他若是在後麵跟著,恐怕您都發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