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心中堅信瀲香對自己是有感情的,隻不過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或者說有人威逼利誘她之類的,她迫不得已才做出那樣的選擇。
他忘不掉自己第一次的極致快樂是誰給的,也忘不了自己被綁在書院門口喂了一河蟹夜的蚊子,第二天,又是誰特地趕過來照顧自己的。
她甚至拿出自己的私房錢給他花,這是連他親媽都做不到的事情。
秀才越想越是感動,越想越覺得母親說的沒有道理,完全是在挑撥離間,瀲香那麼做,肯定是有苦衷的。
他心中堅定著信念,就又跑去找人求證,得知原來的瀲香是被外地的一個客商贖身之後給帶走了,秀才的心,安了下來。
覺得自己想的是沒錯的,瀲香果然不是母親所說的那種人。
可就算是這樣,也並不代表什麼,瀲香依然不能說是無辜,秀才心中不斷的期盼著瀲香能盡快出現,證明她的無辜,也證明自己並不是真的身患隱疾。
等不到瀲香的出現,他就還要去找綿娘。
這一次的無功而返,讓豆腐娘子深感無奈。
心中有著濃濃的怨氣,怨老天不公,讓兒子身患頑疾,又恨瀲香是個狐狸精,將兒子玩弄在股掌之上,可是最恨的還是綿娘,若不是綿娘無能,留不住兒子的心,又怎麼會讓他被瀲香迷惑,就是這樣的女子,休她十次也不嫌多。
可就像是兒子一樣,心裏有再多的怨氣,找不到瀲香的情況下,就隻能再去找綿娘。
秀才走的時候,她幾乎一句話一句話的教他到了那裏該說些什麼,又該怎麼說。
可沒想到兒子還是讓她失望了。
他做不到。
母子兩個麵對麵的歎氣。
豆腐娘子試探性的開口道:“二郎,要不然的話,咱們找個大夫來給瞧瞧?”
“瞧完之後,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確實身患隱疾麼?”
秀才神色不善,冷冷的說道:“若真的是那樣,我還不如直接去死算了,反正也是無顏見人。”
豆腐娘子啞然,一時間也是無奈。
門外有丫鬟開口道:“老夫人,梅姑娘買的衣服被送回來了,人在外麵等著您呢。”
是丫鬟阿采的聲音。院子裏的人都被她打發走了,就怕自己和兒子說的話傳到別人耳中,沒想到這阿采竟然就這麼過來了,也沒有人攔著她。
豆腐娘子正撓頭之時,女兒的這些事情隻讓她覺得更加煩悶,當即道:“等我,等我有用麼,東西又不是買給我的,我也沒錢給她結賬。”
這個阿采自從上次被罰跪了碗沿之後,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伺候著,此時聽了豆腐娘子的話,連忙惶恐的問道:“既然這樣,奴婢去回了他們?”
“你……”豆腐娘子看了一眼兒子,心念電轉,從椅子上起來,走到門口,打開房門,阿采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模樣倒有幾分乖巧可憐。
看著院子裏低垂著頸子的阿采。豆腐娘子緩緩開口道:“阿采,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那阿采聞言,不知道她這又是在打著什麼主意,卻是不敢有半點違抗,隻能聽命行河蟹事,將頭抬了起來,卻仍舊不敢與她對視。
一雙眼睛,隻顧著看旁邊。
“到是個清清秀秀的好模樣。”
台階上的人說這話的語氣讓阿采心裏忽然不安。
隻可惜她沒有膽子問出口,隻能在心裏不斷猜測著,這位主子又要做什麼。
“行了,你去吧,去問問他們,姑娘有沒有付過錢,要是付了錢,就來回了我,我好去檢查檢查,有沒有損壞的地方。若是還沒有付錢,就讓他們在那裏等著,等著姑娘回來再說。”
阿采不敢多言語,連忙點頭,走出了院子。
豆腐娘子看著她碎步離開的身影,微微點頭,隻是眼中還有不滿之色,嫌棄這阿采不夠完美。
關上門,轉回身對兒子說道:“二郎,你娶一房妾侍吧!”
秀才茫然的抬頭,不明白阿娘所說的話是何用意。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娶妾,收個丫鬟在房裏也行啊,有錢人家的少爺不都這樣麼?”
“阿娘,你知道我……”
“就是這樣,才更要這麼做。”
豆腐娘子低聲說道:“你想啊,有了妾侍,有她作證明,事實勝於雄辯,別人還能說什麼?”
“可是,阿娘,我……”
秀才覺得難以啟齒,他不知道該怎麼把這種事情說出來,而且自己是真的不行,又怎麼是娶一個妾侍就能堵住悠悠眾口的事情呢。
再說了,萬一對方不配合,反而在外麵胡說八道,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原本這種事情,是不應該和母親討論的,可是,母子兩個一開始就走進了一個怪圈,母親看待這件事情,比他自己還要緊張,隻覺得兒子不能傳宗接代,就等於是被自己養成了廢物。
豆腐娘子守寡十餘年,諸多心血都耗在了這個兒子的身上,她的心目中兒子自然是完美無缺的,這樣致命的缺點她如何能忍受。
這簡直就跟要了她親命似的。
既然一開始管了,再後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什麼別扭都拋到腦後去了,沒有什麼比傳宗接代的事情更重要了,若是現在想要罷手不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你看,那阿采怎麼樣?”
“阿采?”
“是啊,模樣中規中矩,現在也被調河蟹教好了,不像別的丫鬟那麼難擺河蟹弄,還不說什麼就是什麼,阿娘也是為你好,事情不能總是這樣拖下去,你還要成家立業,破除傳言亟不可待。”
秀才猶豫著:“我……”
“你還想著那個瀲香?”
豆腐娘子看著兒子的神色猜到了一二,頓時怒從心起:“要不是那個小女表子,事情會鬧到今天這樣麼?她處心積慮的害你,你怎麼還想著她?兒子,你清醒一點,那個女人心裏若是真的有你,又怎麼會走的那麼輕易,當初也不會當眾說破這些事情。”
秀才神色困倦遲疑:“或者,是我們的做法讓她寒了心?”
“寒心?她有什麼寒心的?要不是她勾引了你,我們用得著休掉綿娘麼?宋知孝的事情也不是你妹妹能控製的,那是榮王世子,你也不是沒見過,那是什麼樣的人物,想要做什麼事,你妹妹半句嘴都插不上,他宋知孝自己當初跟著那姓顧的走得那麼近,人家拿他開刀,這也隻能怨他自己不長眼,倒黴罷了,這些也能怪得到我們頭上麼?”
“可是……”
秀才原本不是這麼窩囊,隻是自從那件事情暴露出來之後,人前人後總覺得矮了三分,說話底氣都沒有那麼足了。
“可是什麼?你哪來那麼多的可是,你也不想想,若不是這樣,又拿來的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生活,當初你不也是為了她能跟著享福麼?說的就好像是她願意跟著你過那樣的窮日子似的,那是她沒過過,她要是也像是綿娘一樣每天起早貪黑的幹活,你看她能不能過的了那樣的日子。”
秀才忍不住題瀲香辯解道:“她每天給我研墨,陪我讀書,也很晚的!”
“那是你們耍花槍,一個研墨又能累到哪裏去?你讓她幹一幹綿娘的那些活試一試——”
提到綿娘,她又是一肚子氣,拍著桌子罵了一句:“都是賤貨!”
外麵阿采戰戰兢兢的來回話:“老夫人,梅姑娘已經付了錢的。”
“知道了!”豆腐娘子沒好氣的道,想起兒子前後經曆過的兩個女子,豆腐娘子就覺得窩火,瞪了兒子一眼,又看了看門口,低聲道:“我去叫她進來,你在好好看看,若是覺得還好,就跟阿娘說一聲。”
秀才被她的決定嚇到,看著阿娘的神情,恍惚覺得若是自己膽敢說個“不”字,少不得又是一頓嘮叨謾罵,當即遲疑的點點頭。
豆腐娘子並不將他的遲疑放在心上,隻覺得男人對於這種事,向來都是欲迎還拒的,隻是兒子讀書人,更加靦腆。
笑了笑,拍著兒子的肩膀說道:“別想太多,總會好的。”
說著話踮著腳出去。
秀才眯著眼睛看著他老娘的背影,這些時日,每天錦衣玉食的生活,讓母親的腰身粗了一圈,就連那張皮膚,也更好了一些,眉眼間甚至都年輕了一些。
這樣的母親,理應是眉目柔和的,可是,他隻看到了母親身上越發讓人害怕的東西。
就連妹妹也是這樣,明明穿的好了,打扮的也漂亮了,可是,見了人,卻總想躲著她,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
尤其是自從綿娘那次過來之後,他才知道,原來妹妹下手竟然也能這樣狠。
不過就算是是這樣又能怎麼樣?
阿娘就算是變的可怕了,也還是全心全意的為他著想。
妹妹哪怕是性格再乖張,也沒有提出來要趕自己這個哥哥出去。
阿娘有一句話說對了,現在的日子的確比以前好過了,每天大米白麵,雞鴨魚肉的生活,曾經一直以來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筆墨紙硯,也能有錢買好的了。
再也不像是當初那樣,每天早晨兩個雞蛋,還是阿娘特意給留出來的,吃的甜嘴巴舌,還要覺得是一種優待。
這樣的日子,挺好的。
那點不滿意,就算了吧!
隻要他能高中,阿娘和妹妹,還是一樣要圍著他轉,自然什麼都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