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武腦海中念頭一閃,向顧驄提議將綿娘接進府中,
顧驄看了看他,卻搖著頭否定了這個提議:“不行,她現在剛剛拿到休書,貿貿然就將她接到府中,閑言閑語她一定受不了,阿綿她很在乎這些的,一定不會同意。再說,我也不想強迫她。”
縣衙門口,綿娘說的那句話這些天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這也是他一直不敢去見綿娘的真正原因,他這幾天,已經不止一次去過田家灣,坐在宋家的房頂上,聽著廂房裏綿娘輾轉反側的聲音,心中的不忍就越來越多。
“不是您說的那種接入府中,而是,讓她來府中做工。”
顧武解釋道:“您想啊,她來到府中,掙了錢能貼補家用,二來也不用留在家裏,聽著鄰裏鄰居的風言風語,當然,她來做工,隻是個借口,你們朝夕相處一段日子,等這些風聲過去了,您再想將她納入府中,外人也隻會認為你們是日久生情,一切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怎麼還會再有什麼風言風語呢?”
顧驄眼前一亮,覺得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顧武察言觀色,見此心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們家少爺總算是不用再為這個難受費心了。
天知道,這樣低沉失落的少爺讓他和顧文有多擔心。
顧驄卻很快搖頭道:“不行,至少現在不行,總要讓宋知孝從大牢裏麵出來,我才能去和她父母說,讓她來府中做工,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她不同意,她父母看在宋知孝的事情上也不會好意思拒絕的。她拗不過他父母,也就隻能答應了。”
顧文心中喟歎,他家少爺,何時做事情這麼彷徨過,還要思考這麼多的細節。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
不過不管怎麼說,少爺總算是不再那麼低沉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顧武點點頭,表示少爺思考的有道理。
得了附和,顧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容。
然而一切卻並沒有像主仆二人所預想的那麼順利。
官府那邊,對於宋知孝的事情有了決斷。
宋知孝虐待妻子,害人離家出走,判決發配邊關,充軍三年!
甚至都沒有給一家人話別的時間,當時就派著衙役押著宋知孝遠赴雍州。
顧驄沒有料到是這種結果,聽到消息的當時就快馬加鞭趕去了縣城。
不想縣官卻避而不見,顧驄索性直接闖到府衙後麵,卻看見縣官正在與人喝茶聊天,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顧驄明白了宋知孝為什麼會得出這樣一個裁決,同時也更為疑惑。
“蕭宗羨,你不是走了麼 ?不是回了京城?”
高高在上的坐在主人的位置,接受著縣官恭維的,不是榮王世子蕭宗羨,又是哪一個。
上次的事情之後,顧驄原以為他早已經回到京城去了,沒想到這人,竟然又出現在了這裏。
“哈哈,顧驄,顧三郎,你還在這裏,本世子怎麼能就這樣突然離開呢?可不要忘記了,我來是做什麼的。”
“是你在背後搗的鬼,害得宋知孝發配充軍?”
縣官站了起來,衝著他深施一禮:“顧少爺,下官也隻是依法辦事,並無人搗鬼指使。”
區區一個侯爺,自然是比不上把持朝政的榮王爺位高權重,顧少爺再厲害,也比不過榮王世子親自出麵。
縣官在蕭宗羨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自己究竟該站在哪一邊。
“依法,依的是什麼法,宋知孝管教妻子,何錯之有,為什麼要發配充軍?”
“當然是國法,而且,宋知孝就算是管教妻子,也不應該將人打傷致殘?”
“他什麼時候將人打傷了,不過是那女子背夫而逃,他擔心人回來之後,受到責罰,方才承認自己有罪。”
“顧家三郎還真是有意思,一件事反反複複,竟然說不出準話來?你不覺得這樣的辯解更為無力,林大人若是計較起來,上報刑部,你這可就是徇私枉法之罪,為了袒護你家的一個下人,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不知道當今聖上,會不會責怪你顧侯管教無方,竟然教出來這樣一個孫子。”
已經進了初秋,那榮王世子手中依然拿著一把折扇,鳳眼輕輕一勾,很是瀟灑風流。
洋洋灑灑,就是對顧驄的一番指責,竟然說的大義凜然,讓人差點忘記他當初又是怎麼樣為禍京城的。
“說我徇私,難道你就不是徇私麼?那梅家女子自己留書出走,消失不見,又如何能說宋知孝將她打傷致殘?”
他看向那林姓縣官,卻隻見那人心虛的低下頭,他雖然已經表明立場,受了蕭宗羨的擺布,可到底隻是一個七品縣官,站在這位顧少爺身後的顧侯也依然是一座大山,若是榮王世子一個疏忽,這位顧公子追究下來,難保自己不會倒黴。
顧驄再看看蕭宗羨一臉得意,瞬間恍然大悟,問道:“那梅家女子你們也已經找到,並且迫使她作了偽證?”
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別的原因。
“顧驄,話可不是這麼說,可不是我們逼著人家作偽證,若不是看在咱們兩個的老交情在,你這樣無的放矢,我可是要追究到底的。”
他神色越發得意。
在離縣衙不遠處的一座三進的宅院裏,顧驄見到了出逃的嫵娘。
昔日的村姑坐在桂花樹下,穿著一身淡粉色的齊胸襦裙,頭上插著絹花朱釵,耳朵上帶著珍珠耳墜,兩隻手腕上帶著的是兩隻瑩白通透的羊脂白玉的鐲子,整個人變了模樣,讓原本的美色更上一層,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看到蕭宗羨,臉上頓時歡喜的叫了一聲:“羨郎!”
軟綿綿的聲調,柔情無限,表情卻在看到顧驄的那一刻,凝住了。
“顧少爺?”
神色錯愕,眼神閃躲,急匆匆的就要離開,卻被蕭宗羨叫住。
“嫵娘,還不過來見過老相識?”
嫵娘不願,卻又不敢違逆,隻能拄著拐杖不情不願的走過來。
見到顧驄神色不明,越發的不敢上前,隻能遠遠地彎下身去,行禮叫道:“顧少爺,許久不見,嫵娘在這裏給您請安了。”
舉手投足間,竟是多了許多曾經沒有的柔媚風情。
起身時,頸間有著幾片紅色的斑痕,偶爾看向蕭宗羨的時候,卻是含羞帶怯。
顧驄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該驚訝於她竟然拄上了拐杖,還是該感歎於蕭宗羨手段了得,這才幾天時間,竟然將當初一個村姑調教到現在的風情。
這低頭抬眉間的勾人風情,恐怕就算事瀲香也有所不及。
他現在什麼都明白了。
隻是淡淡的問道:“你這條腿是真的受傷了?”
“是啊,難道小女子還能騙您不成,再說了,小女子就算事敢騙你,也不敢在公堂之上說半句假話啊,那可是要治罪的!”
她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拐杖,又晃了晃傷到的那條腿。
“是宋知孝打得?”
蕭宗羨哈哈一笑,嘲諷道:“顧三郎還真是好生天真,若是那宋知孝打上了本世子的心肝寶貝,他又怎麼會僅僅隻是充軍發配?這是我去接她的那天,她上車的時候太著急了,一腳踩空,摔得,不信你可以去看,她額頭上現在還有傷痕,也是那天在車轅上撞壞的!”
他這樣直白的說出來,林縣官還在身邊,嫵娘臉上全是不自在,恨不得多開了去。
林縣官也沒好多少,蕭宗羨這樣一說,豈不是坐實了他栽贓陷害。
偷偷瞄了一眼顧驄的臉色,想了想,不能露怯,隻能麵色不變,不讓心虛上了臉。
顧驄冷笑:“這種事情,還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來,蕭宗羨,你倒是越來越出息了。那宋知孝當時究竟是在家裏還是在顧宅,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怎麼了,本世子又沒說錯,虐待妻子,逼走妻子的話是那宋知孝親口說出來的,案宗現在還放在縣衙裏,正壓在林大人的案頭,上麵是宋知孝自己畫的押,這可是沒人逼他,再說了人家在顧家偷偷跑回來虐待妻子,還是在你的顧宅裏一睡到大天亮,誰又知道?
別說你宅子裏的人可以作證,他們既是你府中的人,又和宋知孝朝夕相處,感情深厚,說的話怎麼可以作證呢?您這不是逼著林大人徇私麼?”
蕭宗羨輕輕煽動扇子,威風吹起他的發絲,眉眼間得意洋洋,與上次在顧家狼狽落敗之後的倉惶離開完全不同。
林縣官站在他的身後,已然將這位榮王世子當成了背景靠山。
“林大人,您就不怕我將這件事告到刑部?治你枉法之罪?”
“顧公子,當初虐打妻子的罪名是宋知孝自己親口承認的,下官也隻是秉公辦案。”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林大人也已經沒有了反悔的餘地,隻能牢牢地抱緊榮王世子的大腿。
他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已經得罪了一個,就不能再得罪另外一個了。
這兩位,都是祖宗,他隻能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