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很有道理，杏花無言以對。
路上遇到顧武，他帶著宋知恩找了一上午了，跑了很遠的路，可還是一無所獲。
兩邊一打照麵，招呼過後，顧武欲言又止，有些話當著旁人的麵也不好說，再說了，真要安慰，這種事情，也是自家少爺來做更好。
宋知恩第一次騎馬，兩條腿都被撐的不會動了，尾椎骨疼得厲害，顧武將人放下，讓他坐在了驢車上。
綿娘將人扶住，讓弟弟將嫵娘這些天在家裏的一舉一動又說了個仔細。
“她平時就那樣，不愛說話，每天總板著一張臉，也沒什麼反常的啊！尤其不愛幹活，一幹活就拉長著臉，阿娘還總說她是剛嫁過來，還沒適應，讓我多幹點活，哼，家裏都已經不怎麼讓她幹活了，她還說走就走。”
小孩子白天上學，晚上回來，和阿嫂接觸的時間短，印象裏就這兩件事最重要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開始懂事了，大道理說不明白，就隻覺得這樣的相讓嫵娘竟然還是走了，很想不通，替全家人覺得委屈。
綿娘摸摸他的發頂，拿出帕子來給他擦去了臉上的汗水，和杏花同時歎出一口氣來。
一直沒有等到嫵娘的消息，豆腐娘子還在宋家鬧得更厲害了，砸碎了兩個碗，被村民們給攔住了，綿娘幾個人進院的時候，她正在扯著宋知孝的衣領破口大罵。
裏長有心勸阻，卻被她直接給罵了回來，索性也就不在插嘴了。
宋知孝不動，也不還口，就隻是任她打罵。
周圍人有所顧忌，根本拉不住她，誰靠近她就撓誰，最後還是宋李氏走到近前，硬是將人推開了，就算是這樣，臉上還是被撓出了兩道血印子。
宋知孝見阿娘受了傷，眼神有了變化，扶著母親坐在了長條凳上，目光沉沉的看著豆腐娘子。
“腿長在她的身上，誰也不能腳跟腳的看著，夜裏悄默聲的就走了，誰知道，留下這樣一封書信，我還想問你要人呢。”
說著話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白紙黑字的和離書再一次攤開在眾目睽睽之下，豆腐娘子雖然識字不多，上麵的內容也能分辨的出來。
一瞬間啞口無言。
宋知孝心中卻是氣難平：“你總說我妹妹沒家教，罵她的時候一點口德都不留，什麼難聽罵什麼，當時的那些話你是怎麼說的你可還記得？現在輪到你自己的女兒了，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又有何話可說？”
這些日子讀進去的兵書還是有了效果，以前總是一聲不吭隻知道犯倔的人一開口就叨在理上，讓豆腐娘子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她想要否認打賴，一抬眼，卻看見綿娘就站在那裏看著她，梅家二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正站在宋有福的旁邊，蹙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曾經說過的話，收不回來。
當時在場的六個人，現在半數到場，她能否認麼？
她環視四周，院子裏所有人都看著她，認識的，不認識的，親近的，不親近的。
每個人都是在看好戲，每個人都是向著宋家的。
一股熱血衝到腦袋裏，她指著綿娘喊道：“問我有何話可說，你們家做的事情就光明磊落了嗎，收買賽半仙，騙我們八字是合的，自從你們家的這個女兒過門，我們家得好了麼？翰林的病總也不見好，我的腿還傷了，賣個豆腐，摔了幾回豆腐盤子，別的不說，我賣了這麼些年的豆腐，就從來沒有被人找過麻煩，你們問問她，是怎麼被豆腐張給截在半道上的。現在還害得我女兒也不知所蹤，娶了這麼一個喪門星，我們家才是八輩子沒積德，當初瞎了眼了看上你們家，祖墳冒了青煙了才換了這門親事，看著是老實人，背後給人下套的事情做得可真是一溜一溜的。都他娘的是個屁的老實人。呸！”
她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一席話說的眾人目瞪口呆，就算是知道許多的顧武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將事情都捅破了。頓時將目光放到了宋家人的身上。
宋知孝則是看著妹妹：“你被人欺負，怎麼不去找哥哥？”
綿娘心還是亂的，沒想到笑臉相迎的豆腐娘子背後竟然是有著這麼多的不滿，她皺著眉頭應付哥哥：“沒事，都已經過去了。”
合八字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當初提出換親的不是豆腐娘子麼，綿娘的目光轉向宋有福，父親老實了一輩子，萬不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宋有福磕了磕煙袋鍋裏的灰，看著氣勢洶洶的豆腐娘子，說道：“當初提出換親的是你，我們當時就將大郎和綿娘的生辰八字交給你了，你去了哪裏，找誰合的八字我們一概不知，也不曾過問，怎麼能說是我們背地裏下套？”
豆腐娘子再宋知孝那裏吃了癟，本來就已經很生氣了，宋有福這番話更是讓她的火直穿天靈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是有心打聽，又怎麼會不知道，賽半仙紅口白牙的都已經承認了是收了你的錢，才說你家閨女八字合我兒子。老娘可真是瞎了眼了，上了你們的套！你們就是貪心啊，貪心我們家嫵娘貌美，翰林學問大，老實人的肚子裏長著花花腸子，還真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一個隨隨便便就跑了的姑娘，還有一個病病殃殃的兒子，可不正經是門好親事麼！”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嘴，豆腐娘子眼睛掃過去，卻找不到是誰說的，氣得再度將矛頭對準了宋家人。
“說我姑娘不好，你們家女兒就幹淨清白了麼？成天在外麵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她有臉做，我都沒臉說！”
一句話，將眾人的目光再次轉移到綿娘的身上，杏花也下意識的看著綿娘，梅二叔皺著眉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宋有福，他本來是來商量著該怎麼辦的，沒想到豆腐娘子又提起這茬來，拿著當初對憨子和綿娘的胡亂猜測說事，氣得直接對宋有福打了一聲招呼：“親家，今天的事情也商量不出什麼結果來，我先走了。”
說罷揚長而去，再也沒看豆腐娘子一眼，也不給宋有福挽留的機會。
豆腐娘子看著梅二叔忽然走了，心裏不由得有些發虛，再看看周圍都是田家灣的人，隻有一個杏花，一個顧武，還有栓子，勉強能算得上是自己這邊的人，隻是杏花公公走了，她又是和綿娘一起回來的，栓子正站在他嶽父身後，能不能幫腔還是兩回事，至於顧家的那個下人，她眯著眼睛看過去，總覺得方才人群當中忽然冒出來的那句話似乎是他說的，想想又不太可能，他主子和自家兒子交好，他又怎麼會幫著別人呢。
“空口白牙，無憑無據的就胡亂說話，合八字的事情，誰說的，你就把誰找來，有什麼話當麵鑼對麵鼓的說清楚。至於其他的，有證據你就拿出證據來，沒有證據，你就是汙蔑，這事咱們沒完。”
宋有福不疾不徐，老實人為了女兒兒子，也會硬氣起來。
“呦嗬，行啊，欺負我孤兒寡婦，真當我一個人在這裏，就能由著你們欺負啊？我告訴你，這事咱們沒玩，我這就去把人找來，也別這裏見，咱們公堂上見去，你們弄丟了我女兒，騙了我兒子的婚，你祖奶奶送你們全家去蹲大獄！”
她說著話就向外走去，路過杏花的身邊，強硬的將她手中的鞭子搶了下來，撥開人群，趕著院外的驢車就匆匆離開了。
“這個時候，腿到是不瘸了，這麼麻利？”
“可不麻利嗎，再不快點走就怕挨揍啊。”
“把咱們田家灣的鄉親都看成什麼人了？咱們是那種隨便打人的人麼？”
“看成和她一樣的人唄……”
人群中議論不斷，這些聲音傳到豆腐娘子的耳朵裏，她隻覺得心裏的火氣壓也壓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人群，火氣不壓也要壓下來，鞭子打在驢身上，隻恨不得自己身上裝著兩隻翅膀才好。
豆腐娘子走了，宋李氏張羅著做午飯，大家夥光顧著幫著找人了，中午飯都還沒吃，不過被拒絕了，宋家這樣的情況，誰有心情吃飯啊，隻說等到找到人再說吧。
人群陸陸續續的散了，裏長拍拍宋有福的肩膀：“再好好想想，看看還有什沒地方是咱們沒找到的，她要是真的想找麻煩，咱們也別怕她，大郎和綿娘都是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是什麼人，大家夥兒在了解不過，咱們也是一起長大的，你是什麼人，村裏這些老兄弟也都是了解的，不要想太多。”
宋有福謝過裏長，被對方恥笑了：“咱們之間再說這話，不就是見外了麼？”
裏長走了，村子裏其他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也陸陸續續走了，每一個臨走的時候都要叮囑兩句，內容大抵與裏長說的差不多，這些人，生怕老實人被欺負了，卻全然忘記了，剛才就是這一家子老實人，懟得豆腐娘子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