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驄話音未落心中就有了悔意,連忙改了口道:“不過學的厲害些也好,也免得整日吃虧。”
綿娘輕哼一聲,並不搭理他。
顧驄也不覺無趣,隻是這些日子起早貪黑的這麼忙碌,綿娘不僅僅是瘦了,還黑了,越發顯得單薄,倒好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
他放在心尖上的嬌人兒,這樣挨累受苦,這讓他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心酸,偏偏此刻還不能做什麼,他甚至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子如此固執,隻要應一聲,完全不用再過這樣的日子,可現在他卻隻能徐徐圖之。
顧驄言出必行,果然,在下一個村子附近,和綿娘告了別,卻強硬的扔出一塊銀子,在綿娘的車上拿走兩塊豆腐,用手帕包了拎在手裏,根本不在乎綿娘驚訝的目光。
真是病的不清,應該去看大夫的不是秀才,反倒是這位顧少爺,一錠銀子買兩塊豆腐,用手帕包著拎回去,不消說了,等回到家裏,說不定早就碎了。
“阿綿也無需這番小心在意,你兄長就在顧家村,顧家以前也都買他們梅家的豆腐,你越是不往這邊來,越是顯得心虛,此地無銀三百兩,這麼反常的行徑,反倒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倒不若堂堂正正的,繼續往顧宅送豆腐。孰是孰非,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他走得瀟瀟灑灑,綿娘也不將他的話往心裏去,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再清楚不過了,送豆腐去顧家村,這個家夥恐怕隻會糾纏的更厲害,阿哥那裏一切順利,她自然不用擔心。
隻是這人實在煩人,這麼一錠銀子扔過來,她回到家裏,又沒法解釋了,綿娘想了想,將銀子拿帕子包了,放進了袖子裏。
簡易的馬車上,放著一床新被子,豆腐娘子想著兒子好麵子,就思量著盡量將這馬車鋪陳的體麵一些,隻是再體麵它也不過是鄉下一輛拉腳的馬車,豆腐娘子就是費盡心思,也不可能讓這麼一輛馬車變成顧驄家中那樣的豪華馬車。
秀才扶著母親上了車,對著栓子道了一聲謝謝,隻是眉眼間依然難掩那股子鼻孔看人的矜傲氣質。
兩個從小的玩伴,現在倒是越來越生疏。
栓子也不往心裏去,擺擺手讓他上了馬車,趕著車奔著鎮上去了。
兩個玩伴一路無話,到是豆腐娘子旁敲側擊的打聽起來栓子未過門的媳婦的事情。
為的就是想探探當初合八字的時候到底是不是栓子一家走漏的風聲。
隻可惜一路上也沒探出自己想要的東西,豆腐娘子一時安心,一時反複。
若不是因為一時間找不到別人,她也不會讓栓子來趕車送她們娘倆去鎮上。以前倒是有個憨子,隻要她說上一聲就好使,可是現在,唉!不提也罷。
栓子也算是在她眼目前長大的,這孩子什麼脾氣秉性她是最了解不過的了,這麼說,想必是真的和他沒有關係了,可若不是栓子家透露出去的,又能是誰透漏出去的呢。
賽半仙是城隍廟的廟祝,栓子將車趕到了城隍廟附近,豆腐娘子對他的說辭是秀才身體見好,讓賽半仙來算算,秀才的學業前程。
找了看車的借口讓栓子在外麵等著,自己由兒子攙著進了廟裏。
栓子在外麵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才看到母子倆從裏麵出來,兩人麵色略有些奇怪,似乎是很生氣,又像是放下了什麼重擔,心願達成一樣,栓子還以為是秀才的學業前程不佳,也不好多問,隻是聽了豆腐娘子的話,趕著車又去采買東西。
綿娘賣完豆腐回到家中,去鎮上的人還沒有回來,心中估算了一下,依照豆腐娘子愛算計的性子,這幾個人多半是不會在鎮上吃的。
思量再三,還是備足了飯菜,等著三個人回來,菜裏還特地放了肉,一直等到過了午,才看到馬車停在了院門口,秀才攙著豆腐娘子從車上走下來,栓子拎著東西進院,看見她,點點頭打了招呼,將東西放到窗戶跟下,就又去拿東西了,綿娘迎過去,悄悄問婆婆吃沒吃過飯。
豆腐娘子卻沒立刻回答,而是站在原地看了她許久,眼裏似乎有恨意湧現,隻是還未等綿娘分辨出來,她就挪開了目光,略有些冷淡的說道:“吃過了。”
這個婆婆,待自己從來都是這樣,綿娘也並未往心裏去,隻是暗暗嘀咕這對母子到是轉了性子,舍得在外麵花錢吃飯了。
送走了栓子,綿娘自去廚房吃飯了。
下午綿娘歇過晌之後,就牽著驢車去地裏割草了。
豆腐娘子拄著拐杖去了兒子房中。
秀才正坐在書桌前寫文章,見母親進來也不意外,打過招呼之後繼續寫著自己的未完成的文章。
豆腐娘子識得一些字,隻是站在那看了半天,雖然看不明白兒子到底是做的什麼文章,不過這也並不妨礙她心中因為兒子而感到驕傲和自豪的情緒。
“那賽半仙說的沒錯,我兒真是狀元之才!”
“這是兒子要呈給老師山長的作業,自然是要仔細斟酌的。”秀才嘴角抿出一抹笑容,很是自得,隻是想到自己才情兼具,偏卻有一件事不能隨心,心中不免略為遺憾。停下筆,問道:
“這婚事,阿娘到底打算怎麼辦?”
“阿娘過來,也正是想說這件事。”
豆腐娘子歎了一口氣,坐在了窗戶邊的凳子上,她眉頭深鎖,眼中慢慢的厭惡與憎恨,恨聲道:“阿娘也是萬萬沒想到,這婚事,宋家果然做了手腳,我就說麼,哪來那麼多天作之合的巧事,偏偏就她宋家綿娘的八字與你相合了!那宋有福表麵上是個老實人,卻是個有心眼的,阿娘還真是小看他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他們家祖輩都是農民,家裏又窮成那樣,您一提換親,自然就合了他的心意,能給兒子說上一門親事,待我高中狀元,他們家也能跟著翻身,一人得道雞犬飛升,何樂而不為呢!”
母親心中恨極,他又何嚐不是,想到自成親以來的種種事情,綿娘處處不得他心還不算,分明是個潑辣性子,卻偏要在外人麵前裝出溫順性子來,這樣的表裏不一,可見是家學淵源,隻是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丟人,卻是不能讓旁人知道,包括親娘。
秀才放下筆,長歎一口氣,望著母親,再一次問了一句該怎麼辦。
“這事情,不好辦!”
豆腐娘子撓撓頭發,很是惆悵。
她皺著眉頭看著兒子:“你還要去書院讀書,雖然這件事是他們家理虧,可這才成親多長時間,若是就鬧著要休妻,傳出去隻會讓外人笑話咱們家,與你名聲有礙。”
這是她自從懷疑宋家對合八字的事情動了手腳的時候就在琢磨的事情。
“這要多久,阿娘,你也聽那賽半仙說了,那綿娘多在我身邊待一天,就會多影響我的運氣一天。她的命格克我啊,阿娘!”
“外人知道這件事情,不僅僅會說是宋家的錯,也會有閑言碎語認為是咱們的錯,人嘴兩張皮,外人想怎麼說,我們是管不住的。他宋家不過是一片瓦,可你卻是玉石,休妻的事情傳出去,他宋家是不在乎的,左右他們也隻是一個種田的,要什麼臉麵,你卻是萬萬不可的,你學問高,名聲好,有才氣,別說十裏八村,整個鎮子都是有名有姓的,傳出去,對你不好!”
“那就忍著?等著?要忍到什麼時候?阿娘,你告訴我,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急,阿娘思量過了,這回去了書院,你就在書院裏專心讀書,沒事千萬不要回來,你和她分開了,她自然也就礙不到你了,至於別的事情,阿娘現在身子不好,家裏活這麼多,總需要一個人來料理,她別的不說,幹活到真的是一把好手,就算是花錢雇一個丫鬟來照料,也不會這麼踏實肯幹,咱們就權當是雇了個丫鬟還不成麼?還不用花多少錢。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秀才點點頭,遲疑道:“若是將來事情抖出來,嫵娘那裏又要怎麼辦?”
“嫵娘那裏不急,若是那宋知孝真的能在顧少爺那裏學點本領,以後能讓嫵娘過上好日子,就將就過吧,畢竟這種事情,與女子的妨礙總是更大一些,米已成炊,事情不好辦,咱們總要多為你妹妹多著想著想,就算是日後真的走到和離那一步,咱們也要將一切好好謀算一番,不能讓你妹妹名聲毀了。”
豆腐娘子表情鄭重,目光堅定,顯然,已經做好了各種打算,自己熬了半輩子,就熬下這一對兒女,她自然要好好為他們謀算一番。
至於別人,她一個寡婦家家的,又哪有那精力顧得上別的事情呢?
“阿娘。”秀才心念一動,起身踱步到母親身邊,看了看外麵,低頭悄聲道:“其實以嫵娘的人品相貌,完全可以配得上那些少爺公子的!不一定是非要配給一個前途未卜的宋知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