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藤蔓垂了下來,雨水從綿娘的臉上滴落到顧驄的嘴邊上,男人殷紅的舌頭一卷,直接將那滴雨水咽了進去。
“阿綿,你果然還是對爺有情的。”
“您想多了,你若真的死在了這裏,我怕日後被惡鬼索命。”
綿娘繃著一張小臉,沒什麼笑容。
顧驄笑笑,不羈又狂妄:“你以為爺在乎這些,我隻看到,你回來了,沒有將爺真的扔在這裏。”
他眼帶桃花的輕佻相,讓綿娘不禁後悔:“你若是再說這些,我就走了,真的扔下你不管了。”
“好好好,阿綿莫惱,也不說了就是。”
綿娘一個柔弱女子,想要將一個男人拉上去,談何容易。
好在顧驄有功夫底子,他也隻是借一下力,用沒傷到的腿登著坑壁,一個飛身就上來了,正想和綿娘顯擺一下自己的威風,一抬頭,卻看見綿娘坐在地上,一張煞白的小臉驚恐的盯著他。
“阿綿,你不要……”
他聽到身後粗重的呼吸聲,回頭看去,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直身形巨大的野豬,正盯著兩個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獠牙上還掛著野兔的毛皮和鮮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阿綿勿怕。”
顧驄一邊安撫綿娘,一邊順手摸向腰間,隨後才想起,自己今天是色迷心竅,根本沒有帶隨身寶劍過來。
他心中一凜,轉而看向綿娘。
“阿綿慢慢後退,退的越遠越好。”
綿娘卻並不動作,隻是擔心的看著他。
顧驄心中一暖,對她微微一笑:“阿綿不怕,爺隻是不想分心。”
綿娘見他說得篤定,點點頭,聽他的話,開始慢慢後退。
顧驄不再看她,轉而去看那頭野豬。
四百多斤重的野豬立在那,就像是一座小山,後腿一直煩躁的踢動著,一隻野兔顯然填不飽它的肚皮,它貪婪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此刻,這兩個人在它的眼中也不過是和一隻野兔一樣的食物而已。
顧驄彎下腰,將腳腕上的汗巾子重新係緊,就是這個時候,野豬也衝了過來。
綿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來。
顧驄揮起拳頭,重重的砸在野豬的鼻子上,隨後一個利落的翻滾,躲開了那兩隻鋒利的帶著毛血的獠牙。
顧驄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饒是野豬皮糙肉厚,也被砸的暈頭轉向,不過野豬同時也被激怒了,轉過身再一次向著顧驄衝了過去。
偌大的林子,憨子不知道究竟該去哪裏找人,隻能高聲喊人,眼看著雨越下越大,聲音也被淹沒在雷聲雨聲中,還是看不到半個人影,正著急的時候,卻看見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正向自己的方向跑過來,那是那位少爺的馬,他認得。
一雙肉拳如何敵得過四百多斤重的野豬。
顧驄一腳踹飛野豬,自己也彈出去很遠,直接摔在了地上,後背撞到樹上,他耳邊聽得一聲響動,嘴邊溢出一聲呻吟,心下暗叫不好,想要爬起來,卻甚是艱難,腳腕上的傷也再一次滲出血來。
野豬同樣也撞到了樹上,小腿粗的樹幹應聲折斷,野豬躺在地上,四條腿抽動了兩下。
綿娘聽得顧驄的呻吟聲,連忙爬起來奔向他。
“你怎麼樣?”
綿娘將他扶起來,看著他嘴角的血跡不由得心下焦急,在看到腳腕上的傷,心裏第一次有了類似後悔的心理。
她不應該這麼衝動,選擇了這麼危險的辦法,可誰也不知道,她不這麼做,又能怎麼辦。
她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野獸。
“我沒事。”
顧驄強忍著不適安撫道。
“看到阿綿這麼擔心,爺今天就算是死在這裏,也值了。”
這人總是這樣,輕浮的讓人討厭。綿娘的小臉冷了下來。
“顧公子還是端正一些的好。如此輕浮,實在是……”
實在是怎麼樣,她也說不上來,沒讀過書的鄉下女子,總是少了一些見識。
“阿綿不喜歡,爺不說就是。”
靠著綿娘的支撐,顧驄勉強的坐了起來,綿娘正要開口,卻被他一掌推開,原來是野豬又衝了過來,顧驄快速拿起地上的樹枝,對著野豬的左眼插了下去。
綿娘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向著不遠處跑了過去。
瞎了一隻眼睛的野豬又痛又怒,嚎叫著再一次衝向顧驄。
顧驄以為綿娘要跑,心下失望之餘又湧起一股慶幸,暗暗思索著自己一定要想辦法拖住這隻畜生,讓阿綿安全的離開。
再一次狼狽的躲開,顧驄已經被野豬逼得退無可退,正準備奮力一搏,就看到綿娘舉起鐵鍬向著豬背上砍去。
鐵鍬不夠鋒利,仍然將豬後背砍出了細長的一道傷口。
再一次被激怒的野豬調轉方向,看著那個一直被它忽略的食物,被那雙已經泛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綿娘握著鐵鍬的手在顫抖。
又是一聲嘶吼,野豬奔著綿娘衝了過去。
顧驄想要去攔已經來不及了,隻能高喊一聲“綿娘,快跑。”
隨後強撐著傷腿去追野豬。
綿娘在顧驄出聲之前就已經開始跑了。
鄉下女子,走慣了山路,還沒有纏小腳,跑起來靈活得很,隻是比起四百多斤的野獸來,差得遠來。
野豬眼看著就已經要追上她了,顧驄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一直跟在馬身後的梅憨子聽見野豬的嚎叫,不敢耽擱,連忙循著聲音的方向跑了過來。
跑到近前,看見的就是讓人肝膽俱裂的畫麵。
綿娘手裏拿著鐵鍬,身後的野豬正向她撲過來。
野豬身後是顧不得腳腕傷處的顧驄,正拿著樹枝拚命的刺著野豬的屁股。
隻是此時的野豬已經紅了眼睛,眼裏隻有綿娘。
“阿嫂!”
“阿綿!”
兩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同時響起。野豬撲向了麵前的纖細瘦弱的女子。
綿娘快速的轉了方向,野豬由於慣性,直接向前撲去。
隻聽“噗通”一聲巨響。
野豬已經落到了之前的陷阱裏,而綿娘還是慢了一步,雙腿被野豬帶著一起滑向陷阱。
兩名男子同時以最快的速度向綿娘跑過去,在最後關頭將人拉住了,拽了上來。
“阿綿啊阿綿,你好傻啊。”
顧驄想起方才的一幕心有餘悸。他簡直不敢相信,這麼柔弱的女子究竟是憑著什麼樣的力量衝上來和野豬對抗的,如果當時再慢一步,她和野豬一起掉進陷阱裏,那畫麵,他想都不敢想。
綿娘躺在地上,麵如土色,顯然是真的被嚇到了,她能那麼做,也是全憑著一腔孤勇,當時根本沒有考慮到那麼多。此時此刻,全身都在顫抖著。
野豬還在陷阱裏憤怒的嚎叫著。
“是我害的你顧少爺我不能讓你死在這裏我沒有想過要你死真的。”
她一口氣沒有任何停頓的說完整句話,心髒仍然是縮緊的。
一件蓑衣蓋在她的身上,綿娘一抬眼,就看到憨小子那張熟悉的麵孔。
“憨子,謝謝你!”
她笑,卻比哭還難看,臉都是僵的。
“我信你。”
顧驄看著她,狹長的丹鳳眼幽深如深水,他鄭重的說道:“阿綿,顧驄信你。”
三個人,傷了兩個,綿娘的腳也崴到了,剛才還不覺得,站起來之後,才發現根本不敢妄動。
不是沒有辦法一起回去,隻要顧驄和綿娘坐在馬上,梅憨子就能將兩人帶回去,隻是要辛苦梅憨子了。
顧驄提出來的辦法,綿娘不同意,自己渾身濕漉漉的,跟兩個男人在一起,要是被人撞見了,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顧驄本想另尋一個辦法,在摸到她發燙的額頭的時候,卻給否決了,附近沒有避雨的地方,也怕萬一再遇上別的野獸,隻能盡快回去,若不然的話,綿娘定會生病的。
梅憨子不說話,隻是看著兩個人。
三個人對於彼此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皆是諱莫如深。
沒有兩全的辦法,怎麼都是一件說不通的事情,就算是和憨子一起下山,嫂子小叔子,也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情。除非是綿娘單獨下山,可這時候的綿娘,誰又能放心讓她自己下山呢?再說了,她也走不下去。
拗不過顧驄,綿娘隻能屈從,這個時候,顯然已經顧不得男女之防,憨子牽住馬的韁繩,綿娘被顧驄扶上了馬。
顧驄卻並沒有立刻上馬,而是從憨子的手中拿起了柴刀,來到了陷阱旁邊。
隻聽一聲急促的叫聲之後,陷阱裏的野豬就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顧驄瘸著一條腿走過來,將柴刀遞還給憨子:“一會回去,趕天晴了帶人過來,將這隻野豬運回去,也算是一點報酬,其餘的,明日裏你去顧家老宅子,爺重重有賞。”
憨頭憨腦的少年將柴刀放回了腰間,拿起地上的鐵鍬,牽住韁繩,粗聲粗氣的道:“俺不要你的賞賜,俺隻要阿嫂平安無事。”
顧驄挑著眉,將人上下打量一遍,勾了勾唇角,卻並不說話,隻是翻身上馬,堂而皇之的將綿娘摟在懷裏。
“阿綿莫要亂動,小心摔下去,可不是鬧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