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綿低著頭,割著地裏的菜,這一片是極靜的,靜的隻有蛐蛐的叫聲,卻讓她心裏平添了幾分惱意,總覺得這蛐蛐也在議論她的事。手裏的刀子扔出去,蛐蛐還在不停地叫喚,她卻坐在那裏哭了,寂靜無聲的哭,哭的很傷心,卻沒人關心,她也不想有人關心,就想著這麼哭吧,哭出來,心裏也許就舒服了。
原本也有過念想,穿上大紅喜服,蓋著豔紅的蓋頭,坐著二人抬的轎子,被人領到另一個村子,做別家的媳婦。生個白白胖胖的娃,一門心思的過日子。
可是,現在這些都不能實現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自己是要成親了,可是,卻是嫁給一個病得快死的人做媳婦。
不想的,誰家的姑娘會同意,十五六歲的年紀,去做這等子親事。
可是,她就得去,隻要她嫁過去,不僅能換來一大堆彩禮錢,還能給阿哥換來一個嫂子,可是,這個嫂子,要用她的一輩子來換,怎麼會甘心,心裏難受,真的很難受。
一筐子的野菜,裝的實誠,用力摁了幾次,直到實在裝不下了,才準備回家。遠遠地看見以往一起割野菜的的小姐妹從前麵的地裏出來。慢下了腳步,總想著避開。
可還是避不開的。一個女娘不經意的回頭,已經看見她了。“阿綿,你怎麼走在後麵。
三四個女娘混成一群,都是村子裏差不多年紀的人,平日裏幹活什麼的都在一處的,現在,阿綿卻不喜歡和她們見麵。
碰到了,阿綿也是想躲開的,可是卻沒躲開,還是打了招呼。再不甘願,也不能不回應,聽著招呼,走了過去。
幾個女娘偷偷將人打量一番,想要看出阿綿的變化。卻什麼也看不出來。阿綿本來就話不多,現在更是成了一鋸嘴葫蘆,過來是過來了,卻是直接往前走,也不說話。
不知道說什麼好,阿綿心裏是極其不舒服的,換親這種事本身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同樣是辦喜事,隻有家裏特別窮的,才會去換親,不然的話,怕家裏娶不上媳婦。
阿綿要換親的人家是山那邊梅花村的豆腐娘子家裏。豆腐娘子家裏姓梅,男人早早的去世了,家裏隻剩下她和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姑娘,姑娘倒是長得不錯,是十裏八村有名的美人。兒子本來在學堂念書,原本是個要強的,一心想要考過鄉試當上秀才老爺,結果考試之前大病一場,不僅耽誤了功名,人也一直到現在還沒好,聽說前兩天又病重了,他娘著了急,才想出這麼個土辦法,衝喜。
衝喜,說得簡單,做起來難,先不說好端端的,誰家姑娘會給她家兒子衝喜,一個寡婦娘,靠賣點豆腐換兩個錢來養活一雙兒女,再加上這些年來那個梅家小子看病吃藥,銀錢上更是捉緊。
豆腐娘子也是急得滿嘴起水泡,後來不知怎麼的,就盯上了宋家,宋家條件不比梅家好到哪去,雖說勞力比梅家強。但是一個殘廢的婆子,兩個兒子將來也是要娶媳婦的。哪裏都是要用錢的,宋家沒什麼撐門麵的東西,也就是三間土坯房還像點樣子。
豆腐娘子是個爽利人,心裏有了計較,也就沒有那抹得開抹不開的說道。賣豆腐的時候走到這田家灣,就和宋有福提了那麼一嘴。
這樣的事情,宋有福一開始是不同意的,豆腐娘子人麻利,嘴爽利,換親的利弊攤開來說,不用媒婆,她自己就能說出一朵花來,宋有福是個老實人,自然是沒有她那麼會說,隻是一個勁的吧嗒他的旱煙袋。
最後,宋有福一磕旱煙袋,倒出裏麵的煙灰,說了兩個字。“換吧。”
事情就算定下來了,兩家商量好了找的媒婆,中間再一串聯,這事就成了。
豆腐娘子常年在外賣豆腐,寡婦失業的,養成的性格自然不是綿軟,說話辦事也不像別人家的婆娘那樣,狗狗嗖嗖。這些年來,賣豆腐豆腐,走家串戶的都習慣了,這種事,自己去提,沒有先驚動媒婆,花錢搭人情不說。萬一不成,還傷了和氣。
事實證明,豆腐娘子是對的,如果真要是找媒婆來說,宋有福是萬萬抹不開那個麵子的。
當著別人的麵應承用自己的閨女換一門親。這種事,他是打死也不會答應的。
說到底,抹不開麵子。即使這一輩子隻是麵朝黃土背朝天,莊稼人也要這張臉。
村口的時候,阿綿和幾個人打聲招呼,就要分開了,往日裏關係比較好的阿雲走過來,拉住了她。
猶豫了好一會兒,阿雲才小聲說道:“阿綿,我聽說了的,前兩天那梅家的姑娘鬧了上吊,死活要將這場婚事攪黃了的。”
阿雲也是訂了親的人,恰好婆家就在那梅花村住著,昨天她未婚夫來家裏幫幹活,知道她和宋家的女娘關係要好,遂將這事講給了她聽。
阿綿愣愣怔怔的看著她,好半天才哦了一聲。
她的反應太過平淡,阿雲有些急:“就這樣?”
“還能怎麼樣?”阿綿垂著眉道:“沒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經定下來的事情怎麼會反悔呢,再說了,如果她這麼鬧真的有用的話,那邊早就來信了。”
“倒是這個理。”阿雲跟著歎氣,紅著臉道:“阿綿,那個你放心,我的婆家也在梅花村,以後嫁過去,我會照應你的。”
這話說出來,卻是十六歲的女娘用盡了勇氣,不為別的,隻為了寬寬小姐妹的心。見阿綿看著她不言語,又急了,圓潤光滑的小臉紅的不像樣子。“阿綿,你別誤會,我不是在和你顯擺什麼,我是,我是,我是。”越急越說不出話來,她是什麼,自己也不會說那幾個字,最後還是給她急出來了。
“我就是心疼你。”
這話一說出來,就順當多了。“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往日裏常在一起,咱們都是好姐妹。萬沒有別的心思。”
裝菜的筐放在地上,兩隻手握著阿綿的胳膊,急於解釋,女娘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就怕小姐妹誤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