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死都不怕了,為什麼還要任由那些人欺負你?”許靜書走近她,伸手把她額前的頭發輕輕撥到耳後,聲音像是有魔性般對她說道,“你不還手他們就會罷休嗎?不會,他們隻會覺得你懦弱好欺負,得寸進尺用更凶殘的辦法霸淩你侮辱你。”
少女看她的眼神從震驚變成絕望,沉默片刻,才說出三個字,“我知道。”
她說這些她全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欺負,知道自己早晚會被逼瘋,被逼死,但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絕望,她狠,可那有什麼用?
沒人會幫她,所有人都覺得是她咎由自取。
她跟奶奶說,奶奶隻會讓她忍一忍。
親戚會反過來罵她,說他們為什麼不欺負別人偏要欺負她?讓她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一次兩次三次……她麻木了,絕望了。
在今天,她被他們逼著喝他們的尿,看著那個宛若天神般出現救了自己的少年,她突然就想到了死。
拉著那些欺負她的人一起死。
聽說心裏有怨恨的人變成鬼會非常厲害,她活著被他們欺負,死了就變成惡鬼報複他們。
“啪!”的一聲,她腦門上被人拍了一下。
溫熱的手掌,清脆的聲響,將她從自己的思緒中叫醒。
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許靜書,沒有半分情緒。
許靜書收回輕拍她腦門的手,說道,“小孩子別動不動就要死要活,要知道,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再痛苦熬一熬也會過去。”
“過不去。”少女對她說。
“比如?”許靜書伸手幫她把身上的濕掉的棉衣脫下來,露出她裏麵的那件短了半截的舊毛衣,毛衣上還有隻可愛的小狗,憨態可掬看得出織毛衣的人很愛她。
少女就像一個玩偶似的,任由她擺弄,在她視線落到自己身上的毛衣時,開口道,“這是我六歲那年我媽幫我織的毛衣,我爸專門問戰友換的毛線。後來我爸死了,他們罵我媽,還有人大晚上撬鎖想欺負我媽。是我讓我媽走的,她不走就得死。”
“他們想要我爸爸的撫恤金,我騙他們說被我媽偷走了。其實我媽一毛錢都沒帶走,被我藏起來了。我叔叔嬸嬸姑姑姑父全都想要我家的房子,我死了房子就是他們的了。周金明找人欺負我是他們讓的,他們打我罵我大冬天把我丟到結冰的河裏,夏天在我書包裏放蛇,往我飯裏丟泥巴逼我吃下去,往我喝的水裏吐口水,逼我喝他們的尿……”
少女一樁樁一件件地講述那些人是如何欺辱她。
那平淡的語氣,毫無情緒起伏,就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她越是這樣,許靜書越是憤怒。
心裏那股火越燒越旺,她有種想滅了那些畜生的念頭。
“都過去了。”許靜書壓抑住怒火,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擁抱,輕聲在她耳邊說。
過去了嗎?少女被她抱著,眼底閃過迷茫。
許靜書似乎讀懂了她心裏的想法,說,“熬過黎明前的黑暗,就是曙光。你那麼堅強,肯定可以,我相信你。”
知道她不太適應跟人這樣肢體接觸,許靜書抱了一會兒就鬆開。
她把少女身上那件濕噠噠的破舊棉襖隨手丟到旁邊,解開圍巾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對她說,“濕掉的棉衣穿著隻會更冷,稍微等等,我讓人去拿幹淨的衣服了。”
少女看著她沒說話,那眼神好像在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許靜書沒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脫給她,是知道她肯定不會接受。
雖然少女沒說,但她卻能從少女的眼神知道,她是個很倔強很自我的人。
她不信任這個世界,不信任任何人。
在充滿惡意的環境下備受欺淩地長大,她已經習慣不去信任別人。
如果自己脫下棉衣給她穿,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感動,而是排斥是防備是把她當成有所圖的壞人。
“我從你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說著,許靜書從口袋裏掏出手帕,輕輕幫她把脖子上的水擦幹,一邊溫柔地說,“被欺負了不要怕,衝上去打回來。十個人你打不過,但你可以盯住一個人從他身上撕下來一塊肉。他們打不死你,你就要反抗。見過瘋狗嗎?你要像瘋狗似的,即使被人用石頭打用棍子打,也不鬆口。讓他們知道你是個瘋子,欺負你要付出代價。他們以後就會躲著你,不敢欺負你了。”
少女第二次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明明是那樣溫柔的聲音,可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溫柔。
像隻瘋狗那樣嗎?
少女認真思考起這麼做的可能。
“人呐,都是趨利避害的生物。你要讓他們知道,你痛他們也不會好過。畢竟,誰會不怕一個不要命的瘋子呢?”許靜書用手帕把她臉上擦幹淨,伸手捏著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她說,“想活下去,就要狠,對別人狠,對自己狠。”
“我,我記住了。謝謝。”少女看著她那雙清澈明亮的雙眸,就好似看到了希望。
或許,她可以相信她一回。
過了一會兒,許小弟把衣服送來了。
許靜書讓少女穿上暖和的棉衣,牽著她的手走出去。
醫院走廊,田老師已經被那三個學生和他們的家長包圍。
“那個賤人呢?她是不是躲起來了?”
“打我兒子那臭小子呢?趕緊讓他滾出來給我兒子磕頭道歉。”
……
那三個學生的家長圍著田老師叫嚷著讓他把人交出來。
無論田老師說多少遍這次的事是他們兒子做錯了,他們都當聽不見,一口一聲小賤人的罵。
就在這時,許靜書牽著少女出來,被他們看到。
其中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看到少女眼中瞬間燃燒起滔天怒火,罵罵咧咧地朝她們走過去,“小賤人,跟你那下賤媽一樣下賤,小小年紀就會勾引男人,這麼缺男人你還讀什麼書?老娘回去就找人把你嫁出去。”
“不行,她才十三歲,還是個孩子不能嫁人。”田老師心裏暗罵這人簡直畜生不如,竟然逼迫十三歲的小女孩輟學嫁人。
“田老師你也看到了,這死丫頭缺男人,跟她那賤貨親媽一樣沒男人活不下去。讓她繼續留在學校禍害其他孩子嗎?田老師你要舍不得,就幫忙給她找個有錢的好婆家。”周金明的媽媽笑得跟個拉皮條的老鴇似的,許靜書差點一鞋底板砸到她那張惡心的臉上。
她擔心地看向身旁的少女,卻見少女安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毫無波瀾。
就好像,被親嬸嬸論斤賣的人不是她似的。
“你……”她看不下去了,剛要說話,手被人捏了一下。
她偏頭看少女,少女也看她,嘴角幾乎不可見的弧度往上揚了一丟丟。
她這是想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