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雖然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認不出眼前的宋玨究竟是誰,連她自己也忘得一幹二淨,可是她與生俱有的聰慧卻並沒有失去,即使宋玨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她都沒有聽他的話,立即離開這裏。
她隻是十分好奇地看著這個坐在輪椅上的人,道:“既然你說,我是一個精靈,那麼你一個凡人是如何得知我的存在,並且還讓我待在這裏呢?”
宋玨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隻是搖動著輪椅離開了,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她也不想待在這裏,畢竟這個地方太過壓抑,昏暗的環境裏沒有任何生機,也找不到任何可以一直停留在這裏的理由,於是她跟著他離開了。
當精靈從山洞裏走出來的時候,還是會有一些不太適應,因為沒有實體的她隻是一個虛幻縹緲的靈魂,接觸到了太陽的炙熱,便是一陣身心難熬,恰在此時,一柄竹傘出現在她的頭頂上,她不禁轉過頭去看,正是她剛才見到的那個男子。
宋玨將這柄竹傘放在她的手心,語氣極為平淡地開了口,道:“我沒有任何要騙你的意思,而你也無需對我心生戒備。你是守護這片竹林的精靈,我隻不過是居住在這裏的凡人,我們僅此而已。”
精靈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這柄竹傘,自然也會略微接觸到他溫暖無比的手掌,似是有一瞬間的愣神,卻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和他的聯係竟是如此,然而,真的是,僅此而已嗎?
精靈看著他搖動著輪椅緩緩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她也糊裏糊塗地待在他的身後,默默地跟著他,似是跟了很長的一段路後,他才慢慢停歇了下來,道:“你無需跟著我的,你可以去你真正想要去的地方,比如大好河山,比如更加廣闊的天地。”
精靈撐著竹傘站在他的身後,聲音很輕,也帶著些許的委屈和無助,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你說我是一個精靈,然而我的記憶裏卻找尋不到任何有關過去的事情。你說,我應該去哪裏?我哪裏都不能去。因此,我隻能跟著你,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宋玨聽到她的這些話語,僅是有些無奈地歎息了一聲,道:“可是,我也沒有地方能去,我可以停留的地方也就是這片竹林,難道你也要這麼跟著,一直跟下去嗎?”
精靈也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道:“隻有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麼,而我的本領也有所恢複,我才會離開你,否則我還真的會一直跟著你。”
她停頓了一會兒,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道:“不對呀,如果我是一個精靈,你是一個凡人,你是怎麼可以看得見我呢?難道,你也是所謂的修仙之人?”
宋玨不想讓她重蹈上一次的覆轍,於是他僅是頗為敷衍地隨意回答,道:“不過是一些歪門邪道,因此才會遭到所謂的反噬,不幸廢了自己的雙腿,這也算是對我過去的一種懲罰吧。”
他雖然說得很是隨意,但他的眼神裏難免還是會有些許的痛楚和難過,然而他的這種情緒也不過是轉瞬即逝,下一刻他就恢複如初,搖動著輪椅繼續往前而行。
精靈聽不明白他的話,無論是如何去想,都想不明白,然而她也是一個放得開的人,既然想不出是因為什麼,既然這不是自己的事情,她也用不著再多加思慮。
精靈還是跟在他的身後,這一次的宋玨沒有再阻礙她的舉動,畢竟如今的她什麼都想不起來,若是貿然讓她待在這裏,確實會存在一些未知的風險。
宋玨讓她失憶的初衷並非如此,於是他沒有再反駁和阻礙,讓她跟著便跟著吧,隻要不讓她再插手那些事情,不讓她再遇到那麼多危險就好。
精靈撐著竹傘,看著既覺得十分陌生、又有一點熟悉的竹林,疑惑的心思不禁更多,到了小木屋的門口,看到了那一片菜田,臉上更是難掩好奇之情,蹲下身瞧著菜苗,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著,道:“這是什麼?好可愛啊,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呢。”
宋玨看著她臉上流露出的純真笑容,一時之間倒是不忍心打斷她的好心情,他的記憶不禁開始有些模糊,這樣好看的笑容,他也曾看到過,那是在何處呢?
他慢慢地在自己的記憶裏追尋,很快他就有了答案,那是阮七娘臉上應該擁有的神情,而她也真的曾對自己這般笑過,他忍不住輕聲喚了她的名字,道:“七娘。”
精靈聽到他說的這兩個字,下意識地呢喃著“什麼”,然而他並沒有立即回答,他仍在自己的記憶裏不斷回味,她得不到他的半句回答,不禁抬起頭看著他,也就是這不經意的一眼,卻硬生生改變了她的整個世界。
宋玨的目光極其深邃地望著遠方,或許是在看著觸碰菜苗的她,也或許是在看更遠的地方,但是他眼裏的憂傷和不舍,卻是那麼濃,他沉浸在這樣的思緒沒有真的走出來,過了許久,一滴淚水不禁從他的眼眶裏流了下來。
宋玨哭了,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她的麵前哭,以至於他察覺到了這一點,神情竟是有些詫異,他隻是慢慢收起了自己持續下去的目光,頗為歉意地說了一句,道:“抱歉,我想事情太投入了,但願我的舉動沒有讓你的好心情徹底破滅。”
可是,他也知道,她臉上的笑容不可能一直維持,終究會有那麼一天完全消失,而他也知道終會有一天,他的疏忽會錯過一個愛他的女子,也會讓一個純真的少女為他無端涉險。
宋玨隻有用一聲歎息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隻是這樣的做法終究會摧垮他所有的生命,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思索下去,於是他回答了她剛才提出的問題,道:“你現在觸碰的東西是菜苗,再過一段時間,它會慢慢長大,成為綠綠蔥蔥的蔬菜。”
精靈看到他的心情有所好轉,也沒有開口問及他為何會忽然難過起來,隻不過輕輕地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啊,聽你這麼說了,心裏倒是有一種特殊的好奇,等到它真的成為綠綠蔥蔥的蔬菜,我一定要好好看一眼。”
她說完了這句話,便撐著竹傘站起身,視線之中的小木屋不禁讓她起了些許心思,她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他,道:“你介不介意,我進去看一眼?”
宋玨沒有說出介意的字眼,他隻是點了點頭,神情之中並沒有任何不喜的情緒,道:“希望看了裏麵的布置,不會失卻你濃烈的好奇心才好。”
精靈聽了此話,好奇心不禁更多了,她快步走入了小木屋,因為裏麵照不到任何太陽,她也可以不用再撐竹傘了,她將竹傘擱置在了桌上,目光竟是不住打量著他的家。
宋玨看不到她在裏麵究竟是怎樣的心情,他隻是不由輕輕鬆了一口氣,思忖著自己應該如何再繼續這則謊言,可惜自己的身體不太爭氣,抑製住的毒素又開始在自己的體內四處亂竄。
又是一番難言的煎熬,但宋玨卻已經體會過太多遍,他努力維持著自己平穩的呼吸,借助自己的力量慢慢抵抗著不適的症狀,這樣的過程需要一段時間,而他的時間裏絕對不能被誰打擾,他不禁織起了一個結界,讓她不至於輕易靠近,擾亂他的所有思緒。
他凝聚起了自己的全部心神,盡量以相對平緩有序的速度去抑製住自己體內的毒素,而他的心裏也希望在這樣的過程裏,加快自己修煉秘術的進度,為自己的成功再添一分新的砝碼。
老爺子昔日的過往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隻有涅槃重生之後的自己,才可以接觸到更為神秘的絕佳本領,正因為已經無路可走,才會用所有的思緒去設想一個可以通行的道路。
對於這一點,蕭陌離已經深有體會,並且還將之學得十分透徹,而他身為老爺子的全部希望和期許,更是不能輕易放棄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因此對於每一次的涉險,他都顯得十分重視,盡量在自己可以掌控的範圍裏提升自己的力量。
這樣堅持下來的效果相當不錯,至少是已經往好的方向發展,盡管速度看起來還有些緩慢,但這好歹是一種新的希望,他的心裏也不禁增添了幾分難得的自信。
仿佛這一刻的他還是沒有任何改變,他的身邊還有自己最為看重的老爺子、阮七娘,而他的身體也是安然無恙,他掌握著這個世間絕對的主導權,僅是一瞬間,就可以將毀滅他所有一切的蕭陌離徹底鏟除,徹底實現自己的所願。
可是,當他收回自己力量的時候,再難抑製住的疲憊和眩暈還是不禁讓他的幻想徹底破碎,他隻能閉上雙眼,暫且緩解幾分自己的不適症狀。
等到他有所好轉的時候,精靈也在此時走出了小木屋,她不會知道,就在她參觀小木屋之時,他正做著怎樣的煎熬,他也很慶幸,自己的時間還來得及去挽救一個純真精靈走上正軌。
然而,他卻不知,此時的精靈已經有了某種異樣的變化,而他也更加不會知道,精靈原本純真的心思幾乎蕩然無存,她掩飾了自己的真實想法,隻為了達成一個隱藏於心的目的,那就是毀去一個人,讓這個人徹底遠離這個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