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玨沒有多說什麼,他選擇了無聲的沉默,這樣的舉動恰好是一種默許的回答,阮七娘也不需要再多問他一句,無言地待在他的懷裏,漸漸陷入了沉睡之中。
宋玨知道她很累,為了自己、為了她,她都做了實在太多,有很多並不是她應該承受的東西,但她卻還是選擇頑強背負,該說是她太過於堅強,到了此刻才開始慢慢疲累,還是該說自己太過於冷情,到了此刻才會意識到傷害她最深的人並不是蕭陌離,而是他自己。
他將她擁入懷中,聽著她的呼吸聲,感受著她的美好芳香,思緒卻是越來越多,而他的心裏也充滿著諸多矛盾,更多的因素還是因為她。
很多的時間裏,他都想要帶她離開,就讓她護在自己的身邊,讓他好好保護她,讓她不會受到任何危險,讓她不用去想這些煩憂,可是他卻知道,自己還不能這麼做。
剛隱忍很久的痛楚又一次蔓延至他的全身,他不禁擰起了眉,他克製著自己不會亂動,不會讓懷裏的她察覺出自己的異樣,盡量以自己的力量努力壓製過去,好在阮七娘睡得很熟,對於自己的不適絲毫都不曾察覺到,而他也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才不會讓她擔心。
宋玨恢複到了最初來到空曠之地的狀態,瞧著阮七娘依舊在沉睡著,眼裏不禁流露出了諸多柔情,但他看著待在不遠處的偽裝,眼裏的柔情瞬間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和憤怒。
阮七娘的偽裝待在那裏,早已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當她看到他這般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神,不敢輕易落下的眼淚卻是越來越多,她不禁開始了求饒,道:“主人,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傷害七娘,不該有將她取而代之的想法。我該像對待主人那般虔誠地對待七娘,主人,是我錯了,你就饒了我吧。”
阮七娘的偽裝看他的目光依舊不曾改變,心裏的煩憂和恐懼比之前又多了些許,楚楚可憐的模樣更是讓她猶如一陣風吹拂就可以完全消散,道:“主人,我再也不會有非分的想法了,我會好好地保護七娘,讓她不會受到那些人的傷害。我會好好地聽七娘的話,請主人饒了我這一次吧。”
阮七娘的偽裝看他陷入了沉思之中,頓覺有了挽救自己的可能性,她沒有思索多久,便接著開了口,道:“畢竟主人也是知道的,七娘留在蘭軒閣一日,她的危險就會多上一分。主人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自然不能在這裏多留,可是七娘的身邊需要有個人保護,這樣主人也就可以安心。我的能力雖然不算最多,但我好歹也能算作一種防禦,保護主人的七娘,這原本就是主人之前將我塑造出來時所賦予的使命,因此我會努力地做好一切,讓七娘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希望主人能給我這一次機會,讓我可以將功補過。”
宋玨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她也沒有過於急切地追問,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但眼裏的真誠卻是無論如何都抑製不住,她的心裏很清楚一點,能夠拯救自己存活於世,除了剛才那一番真心實意的懺悔,還有就是她的容貌,那張和她的真身阮七娘完全相同的臉龐。
所謂的孤注一擲,便是冒險地賭上一把,贏了便能繼續活命,輸了便是萬劫不複,她深信他還沒有冷情到這種地步,因此她不禁做了這一切,讓她得以脫離險境。
然而,宋玨的沉默持續了實在太久,久得讓她原本有些自信的念頭慢慢退卻,隻餘下那些煩憂和煩悶,還有無法言明的恐懼。
她是一個偽裝,從來到這個世間的那一刻,孤獨就和她朝夕相伴,待在一個潮濕和黑暗的環境裏,靜靜等待著自己的使命,靜靜地度過自己的所有歲月。
她是一個虛幻的存在,她沒有自己的靈魂,也沒有自己的意識,猶如一個對待所有事物都懵懂無知的嬰兒那般,曾經的她也想過要去外麵的世界,不單是想要遊覽大好河山,她還想要的便是自由。
都說賦予了誰某種能量之後,偽裝的心思便會和她的真身完全相同,她相信自己的真身阮七娘定然也曾有過接觸自由的念頭,不管是麵對自己最為心愛的宋玨,還是麵對那些她可以克服、又不可以克服的種種磨難,她的這種念頭都不曾真的消失過。
她是一個沒有意識的偽裝,如果有了某種想法,那定然是源自她的真身,她深知這一點,因此等到宋玨離開了以後,她都會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和阮七娘聯係。
不是說了讓她來保護阮七娘嗎?那就讓她好好地完成他交待的任務吧,更何況那時的阮七娘已經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迷茫,這使得她不由地開始設想一種過去的她從來都不會有的念頭。
徹底占有自己的真身,隨後她就可以是真正的阮七娘,她就可以擁有屬於自己快樂的人生,那些所謂的痛苦,那些她這個偽裝永遠都不會明白的爾虞我詐,她都不想多管多顧,就一個人獨自尋一處世外桃源,和自己心愛的那個他攜手度過一生,那樣的人生豈不美妙?
於是,她開始不停地利用阮七娘,尤其這時的阮七娘也沒有這個心思繼續完成任務和管理蘭軒閣,她恰好可以有機可乘,不出幾日功夫,她凝聚而起的精力便已足夠維持她日常行走很長一段時間,她相信再來一次,她就可以徹底擺脫她的真身阮七娘,繼而能夠成功地霸占阮七娘的整個人生。
而對於她的主人,她最為心愛的宋玨呢?沒人會理解她對他的癡戀到了何種瘋狂的地步,哪怕他對自己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哪怕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流露滿滿的真情,她都會欣喜地不受控製。
即使這樣的真情並非是因為她這個偽裝,而是她的模樣是他心愛的阮七娘,她都不曾真的在意過,她將宋玨對自己特殊的情意,都歸功於自己的本領精進到了連他都分辨不出她是否真身的地步,這樣的心思越來越多,她的野心也就變得越來越大,而她的貪婪注定會讓她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一日終究還是來到了,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早已知道在什麼場合說哪些話才是最為有利的,而她本就是一個偽裝,偽裝的精益求精隻會達到登峰造極,卻絕對不會被人輕易勘破,哪怕是一點細枝末節的蛛絲馬跡,她都會隱藏得好好的。
如今的她也是如此,表麵看上去是多麼恐懼,內心卻已是設想好了所有的退路,就在剛才和阮七娘談話的時候,她偷偷吸取了阮七娘的部分精力,如果不是因為精力消耗得太快,阮七娘也不會沉睡那麼久時間。
她知道他會察覺到這一點,因此她不能在此多耗時間,於是她隻有選擇開口,這一次的語氣比上一次還要真誠,道:“主人,我真的不會再犯相同的過錯,再也不會傷害七娘。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可以先讓我暫且離開這裏,等到你的憤怒消去了些許,我再回來吧。”
她以為她說了這些話之後,他又會是一段時間的沉默,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點了點頭,道:“我現在的心情確實很不好,你若是想要離開也是可以,不過在你離開之前,我必須從你的身上拿走一樣東西。”
阮七娘的偽裝聽他肯讓她離開,臉上頓時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道:“主人,不管你要拿走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
宋玨的臉上也慢慢露出了笑容,道:“那就好,那麼我要拿走的東西,便是你從七娘身上奪走的那些精力,我要你全部還回來,這樣我才會讓你離開。”
他緩緩說著這些話,臉上的笑意已全部退卻,冰冷的氣息漸漸彌漫在他的周圍,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極為可怕,而他也沒有給她多餘的思索機會,伸出手便牢牢握住了她的命脈,僅是一瞬間的功夫,阮七娘的偽裝已無法正常呼吸。
此時的偽裝才知他剛才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她放下所有的戒備,隻有做到完全放鬆,他才可以實施自己的連番舉動,而她自認為他不會那麼冷情的態度,也逐漸讓她意識到了他某種意義上的改變。
可惜她如今無法說話,就連呼吸也是時斷時續,而他卻依舊沒有停下自己舉動的心思,他這是想要徹底將她毀滅了!
阮七娘的偽裝這時才真的心無雜念地開始害怕,可是這一切已太晚了,趁著她的意識逐漸消散的時候,他不禁緩緩開了口,道:“你可知道,為什麼我會一眼看穿你根本就不是她嗎?因為,你是我塑造而成的偽裝,即使你學得再像,有些東西、有些真情,你都無法深刻體會。你不是她,所以你不會擁有和她相同的感受。因此,我隻需要看你一眼,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