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阮七娘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出現在大廳,而是獨自一人去了後山上的一處空曠之地,地底下有一個天然的洞穴,裏麵珍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其中就有包括宋玨和她的秘密,這是誰都不知道的事情,隻有她和他兩個人知曉。
空曠之地看上去沒什麼普通的地方,可是當她站在此地的中央位置,便能慢慢聽到一股極其特殊的聲音,這聲音好似是在遠方,卻又好似是近在咫尺,她不禁慢慢閉上了雙眼,等待著地底下的複蘇,還有那個秘密的再度開啟之時。
沒有讓她多等片刻,她站著的這處空曠之地便開始了輕微搖晃,僅是一會兒功夫,她想要的秘密便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麵前,竟是一個和她長得相同的“阮七娘”。
或許不該稱呼她為“阮七娘”,而是另一個核心的組成,那是宋玨剛開始為了保護她特意而製的偽裝,如果她遇到了什麼危險,可以讓這個偽裝去進行所謂的接觸,不管是待在一個小角落裏窺探,還是選擇去竊聽什麼不可碰觸的情報,這個偽裝都可以做得十分出色,而她則隻需要待在這裏,便可以達到預期理想的效果。
在知道蕭陌離已經離開的事實之後,她第一反應便是想到這個偽裝,她緩緩睜開了雙眼,看著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她”,道:“知道我為什麼要找你嗎?如果可以,你能幫我傳達一些消息嗎?”
“阮七娘”看著自己的真身,隻是笑了笑,道:“當然可以,你請說吧,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可以幫你辦到。因為,你就是我,而我也就是你。”
阮七娘看著她,不禁點了點頭,道:“好,那就麻煩你幫我好好地跟在蕭陌離的身後,不要讓他輕易察覺,也不要讓他對我生出什麼疑心,在知道他和那個人所說的一切安排之後,用最快的速度去告訴宋玨,隨後等待著他的旨意行事。”
“阮七娘”聽著她的這番話,沒有多加猶豫,便點了點頭,道:“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應該也是知道的,那就是我需要你的一些精力,否則以我如今的這般狀態,定然無法維持多久。”
阮七娘將手緩緩撫摸著偽裝的臉龐,任憑她吸取了一部分精力之後,這才開了口,道:“這些,夠了嗎?”
偽裝吸取了她的精力之後,不禁有些心滿意足,臉上也竟是滿意的笑容,道:“夠了、夠了,沒想到那麼長的時間裏,你的身體竟然還是那麼好,我真是有些佩服起你了呢,真不愧是我的真身,也難怪阿玨會時不時地想起你,對你始終都是念念不忘。”
阮七娘失去了一部分精力,縱然想要克製住自己的疲憊之感,卻仍是無法做到真的掩飾過去,看她臉上的笑容竟是那麼多,而且她還如此親密地喚著宋玨的名字,不禁有些反感起來,語氣也自然有些變了,道:“還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
“阮七娘”明顯感覺到了她的不開心,然而她還是有些喜滋滋的,全然無視了她的厭惡,道:“你可不要忘記了,你就是我,我也就是你。我們是一體的,你在,我自然可以活,而你不在,我依舊可以活得更好,不過是依附另外一個人,偽裝成另一個人的模樣,戀上另一個人。七娘,你可不要讓我覺得難過,不然阿玨就不可能屬於你了,因為他也可能會是我的。”
“阮七娘”還是在笑,可是眼裏的冷意卻是越來越多,道:“等在這裏不要亂動,我會讓蘭軒閣的那些美人們相信你是有事情才會外出,這樣一來,她們就不會知道你就在這裏,而我會很快回來,或許還會帶著他,畢竟他是一個多麼厲害的人啊,我真是有點迷戀起這般隱忍的他了。”
“阮七娘”雖然已經離開,但聲音依舊回蕩在這處空曠之地,想著“她”誌在必得的眼神,還有充滿自信的語氣,她就知道,自己這麼做的後果會是什麼。
曾幾何時,宋玨十分凝重地看著她和還沒有完全蘇醒的偽裝,道:“七娘,我創造而成的偽裝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想要賦予真實的感覺,就要靠你自己來塑造,隻是賦予的真實越來越多,不可控製的局麵也就會變得越來越多。因為有了太多的情感,就會讓人很難分辨出真身和偽裝之間究竟有哪些區別,即使是距離你最近的人,也會漸漸迷失掉自己的判斷,漸漸無法看清眼前的她究竟是誰。因此,七娘,我希望自己做到好好地保護你,不用依靠偽裝來阻擋一切危險,就可以讓你擁有真正的幸福。”
那時的她自然將這些話全都聽了進去,可是事態的急速惡化,加上形勢已是越來越不明朗,使得她迫切地需要另一種力量來幫助自己,於是她想到了塵封於地底下的偽裝,算上這一次的利用,她已經付出了三次的精力,這樣的次數足以讓偽裝有了某種不可抗拒的情愫,還有某種特殊的排斥之感。
偽裝有了自己的意識,便不會真的聽從真身的安排,尤其是對於感情這一塊,便是完全控製不住的局麵,就好像是偽裝開始了有了霸占宋玨的心思,她賦予的精力越來越多,也在慢慢加劇了偽裝想要將真身完全消滅的念頭。
隻因為沒有了所謂的真身,“她”便是真正的阮七娘,這麼一來,她就不需要待在空無一人的地底之下,每天忍受著孤獨和腐蝕的氣味,她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過著阮七娘該有的生活,和她的心裏所愛攜手一生,再也不用去顧真身的多餘阻礙。
偽裝的想法,阮七娘自然十分知曉,隻因為她的那句話說得不錯,“她”就是她,“她”能擁有這樣的想法,必然是因為過去的她也曾有過這樣的設想,於是“她”付諸於行動,一切都是那麼理所應當。
許久之後皆是沉默,阮七娘的思緒卻是越來越多,她選了一個位置坐下,靜靜等待著偽裝的回歸,或許真的如偽裝所說的那樣,“她”可以帶著安好的他來到這裏,不過卻不是所謂的主仆關係,而是彼此情濃之時的攜手而來,隻因為,“她”就是她,而那時的他,還分得清自己是偽裝,還是真身嗎?
阮七娘想到這個問題,心情便會顯得十分複雜,不曾有過的恐慌在此時顯得越來越深刻,一陣微風吹拂而過,她不禁覺得有些寒冷,抱著自己的身軀,卻是根本阻擋不住繼續顫抖下去的反應。
這種感覺好似又回到了從前,就在那個沒有路人的寒冷之夜,她也是這麼一個人靜靜度過,沒有人會去在意她會不會活下去,而那時的她也想不到未來會有什麼路,隻是一味地瞧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感受著冷風不停地刺激著自己的每一處脈絡,而她也注定隻能孤獨地望著自己眼前的路,慢慢迷失和陷入前所未有的絕望。
蘭軒閣裏的美人們自然不會知道出現在她們麵前的人是不是偽裝,她們隻會知道那個人是“阮七娘”,而她們也注定不會出現在這裏,隻因為經曆了一些事情之後,原來的蘭軒閣選址早已是破敗不堪,這樣的地方自然是無人問津,而這片地方之後的後山也自然不會再有誰來關注,沒有人會來這裏,除非是她的偽裝,和安好的宋玨。
這時的她不禁開始了思念,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想他,或許是真的有了依賴,也或許是真的割舍不下對他的情意,即使宋玨想要讓她忘卻自己的念頭,都可以被她全然抹去,這樣的毅力足以證明她對於他的記憶深刻到了何種地步,而她注定無法忘記他。
他的真情、他的微笑、他的隱忍、他的心痛,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她都記得十分清楚,她將之好好地鐫刻於心裏,以至於到了如今依舊記得他最後離別之時的痛苦和掙紮,還有他握著她的手,將短刀刺入他胸口之時,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道:“七娘,別哭。你做得很好,這一刀幹淨利落,我想自己應是可以沒有任何痛苦地死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他想要重生的第一步,而他既然這麼做了,便是有了要將自己的情意完全拋至一邊的打算,他向來是一個有主意、有想法的人,既然他已經付諸於行動,自然也就想好了接下去的安排,其中便有一點便是,對她完全無視的狀態。
而她也必須做到的一點便是,完全無視他,當他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間,當他已經不再有可能會是蕭陌離的阻礙,他才算是真正的重生,否則便是一種毫無意義的重蹈覆轍,因此就算他真的和偽裝來到了這裏,也不會再對自己有過什麼特殊的想法,隻會覺得她已經失去了可以戰勝一切的念頭,變得不再是獨當一麵的阮七娘,而是一個會去依賴自己的美人。
他的心思全都花在了計劃之上,就注定要學會割舍一些東西,而他割舍的是情,就在他握著她的手,將短刀刺入他的胸口之時,他的那些情意,便已經很好地做了一個終結,所謂的重生,也正式有了與眾不同的意義,那便是徹底放棄,和重新開啟屬於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