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美瑤瞧著阮七娘滿是疑惑的神情,沒有多說什麼,便上前奪過了她手裏握著的短刀,道:“如果你真的下不了手,我可以幫你做到。因為,我也恨透了他,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最愛的昀鴻也不會死。我們還可以擁有美好的未來,但這一切卻被他全部摧毀了。如今隻要看到他一眼,我就會止不住地回想起那段過往,我就會控製不住地想要殺他。”
她說完了這些話,便從刀鞘裏拔出刀身,鋒利的刀刃在夜色裏閃現出一種極為冰冷的光芒,那是隻有沾染了血液,才會將冰冷變為溫暖,而她的心也開始為著這一刀而感到悲哀,或許也隻有她才會明白,自己的這個做法會極大地激怒阮七娘,使得她殺宋玨的心思變得更多,而她與宋玨的聯係也會從此一刀兩斷。
她確實沒有想錯,當自己將這把短刀從阮七娘的手裏奪了過來,阮七娘的心情就變得很是糟糕,當她真的這麼去做的時候,阮七娘立即攔住了她,道:“美瑤,你把刀給我。”
這或許是第一次,美瑤看著她的眼神不再柔和,而是一片冰冷,道:“我若是不呢?你殺他,是為了自己的恨,我殺他,也是為了自己的恨。我們的出發點都是一樣,你殺和我殺,難道還有其他的分別嗎?還是,我殺了他,你還覺得不夠,你還想要多來一刀?”
她不禁冷笑了起來,道:“沒關係的,反正他已經是待宰的羔羊,你先動手,我先動手,都是一樣的。既然你那麼想要成為第一,那麼我就把這份殊榮讓給你吧。七娘,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美瑤說著最後一句,便將短刀遞給了阮七娘,道:“千萬不要猶豫,也不要緊張,最好是一刀斃命,這樣他解脫了,我們也可以放下心裏的仇,重新去過自己的生活。”
阮七娘接過了這把短刀,卻是不知為何,心裏增添了一種別樣的思緒,她看著已經陷入昏迷之中的宋玨,緩緩走了過去,瞧著他的臉龐毫無一絲血色,道:“他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美瑤聽著她的這句話,卻是不甚在意地哼了一聲,道:“他是死是活,一把短刀就可以辨別真偽,隻需要在他的胸口處劃上最為鋒利的一刀,他就算不是真的死了,也已經離死期不遠了。隨後,你再劃上一刀,這一次,我相信他不會再輕易躲過了。七娘,你動手吧。”
阮七娘倒是有些不想盡快動手了,尤其這個美瑤看起來有些奇怪,這和以往的美瑤有著極為不同的感覺,好似是另一個陌生人,她不禁擰起了眉,試探性地開了口,道:“美瑤,有一件事情,我好像有些忘記了,我記得在我走之前,你曾說過,要帶我去甲竹軒品嚐一些東西,順便要到街市上買一些珠寶首飾。我想,若是等我辦完了事情之後,你和我一起去,可以嗎?”
美瑤依舊是冷淡的口吻,道:“隻要你將此事完全辦好,你提出的所有條件,我都是可以答應你的。不管是去吃什麼,去買什麼,我都會滿足你的。”
阮七娘瞬間抬起了頭,轉過身看著美瑤,道:“你未免太大意了。我從來都沒有和真正的美瑤說過這些事情。你不是美瑤,你是誰?”
始終閉著雙眼的“宋玨”忽然開了口,道:“看起來你的偽裝並不怎麼好,隻是一會兒功夫,她就知曉了你是假扮的,真是可惜了。”
“美瑤”無奈地歎息了一聲,將自己的偽裝全部除去,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她是最為厲害的七娘呢?我早就知道她是不凡的,但沒想到她竟會是這般不凡。”
“美瑤”除去了偽裝,卻是坐在輪椅上的真正宋玨,而此時的“宋玨”卻早已化為了一縷青煙緩緩消散而去,他看著一臉驚奇的阮七娘,神色卻是十分平靜,道:“雖然是一個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的小小把戲,但我還是想要偽裝得特別出彩,隻是沒想到我的偽裝竟會那麼快地被一句話而打敗了,實在是可惜。”
阮七娘從最初的驚奇到之後的冷靜,道:“這都是你精心編排好的一出戲?宋玨,你當真是一個隱藏極深的人物。”
宋玨還是很平靜地點了點頭,道:“過獎了,所以我剛才通過‘美瑤’的口,已經對你說出一個事實,那就是,我是真正的元凶。”
阮七娘卻沒有立即相信他的話,道:“證據呢?我雖然要一個事實,但我卻不想要一個憑空捏造的事實。何況,當年的過往,豈是一字一句可以輕易概括的?”
宋玨對此還是平靜地點了點頭,道:“不錯,這的確很沒有說服力,因此,我需要讓你親眼見證一下當時的情景。我相信,你對於這一些定然是記憶猶新。”
他說著這句話,便搖動著輪椅緩緩來到她的麵前,他將放在厚重毯子上的雙手伸向她握著短刀的手,道:“但在讓你知曉這一切之時,你必須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用你的短刀殺了我。隻有我死了,你才能知道所謂的真相。七娘,你可以做到嗎?”
阮七娘看著他距離自己那麼近,本能地想要退卻,但是腦海裏不知為何竟有了一種聽從他話語的意思,這顯然不是她的真正想法,而她的意識也漸漸不能真的聽她自己的擺布,僅是一瞬間的功夫,她的意識慢慢被仇恨所吞噬,她握著短刀上的手不禁變得越來越穩,短刀距離他的胸口處也變得越來越近。
終於到了僅剩下一寸的距離,他不禁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道:“七娘,你動手吧,我知道你等這一天也等得實在太久了,若是能夠死在你的手裏,我很安心,也很知足。”
他知道她不會給自己任何反應,因為她已經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和想法,她隻是盲目地聽從他的安排,將自己鋒利的刀刃刺入他的胸口,一刀接著一刀,不斷地推進,直到報完了此仇,她便能真正解脫,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美瑤的出現打破了他設定好的所有一切。
她用力推開了宋玨,而阮七娘的刀刃也毫無意外地刺入了她的胸口,她頓時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也就在這時,阮七娘恢複了所有的意識,瞧著一切安好的宋玨,又瞧著滿是血汙的美瑤,道:“你們,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美瑤的鮮血順著她的嘴角不斷地往下流,宋玨被她用力地推開,頓時失控跌落在了地上,他的神情顯然有些憤怒,但更多的還是難過,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你不想讓她報仇了嗎?需知你的心愛之人,也確實是因為我而死的。你難道不想殺我嗎?”
美瑤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看著如此狼狽的他,道:“我無法阻止自己的心,也無法阻止你們這般無情地麵對。作為一個旁觀人,我顯然已經看不下去了。因此,我要阻止你,也要阻止他。”
阮七娘待在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想要替她緩解鮮血的流逝,可是無論她如何去做,她都無法改變她殺了美瑤的事實,她隻是很不理解,道:“為什麼呢?美瑤,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裏?為什麼要幫他?為什麼你要……”
美瑤看著她,卻是緩緩笑了起來,道:“七娘,你不需要再偽裝下去了,其實你早就知道一切了,你隻不過是在偽裝,就像是他偽裝自己不認識你,你也偽裝自己從不對他動情,為的便是讓這出戲變得更加精彩,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讓蕭陌離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他才會對你們放鬆警惕,讓他也可以實施自己的計劃,從而可以真的在一起,對嗎?”
宋玨顯然沒有想到美瑤說的這種可能,而他也從來就不曾想過阮七娘沒有失憶的事實,他沒有顧及到自己的狼狽,隻是開口說了一句,道:“不會的,我明明在七娘的手心裏點上了那顆紅痣,那是不可能輕易消散的,除非是……”
阮七娘不禁攤開了那隻手,道:“除非是我拚命將之完全除去,否則我永生永世都不會知道,那些真正的過去,那些我要銘記一生的記憶。陌玉,是這樣嗎?”
到了此刻,宋玨才算是真的相信她沒有失憶的事實,他不禁哀痛地閉上了雙眼,他勉強撐起了自己的身子,盡量距離輪椅越來越近,隨後慢慢將手放了上去,借著自己的手勁重新坐了上去,好一會兒的沉默之後,道:“七娘,對不起。”
阮七娘沒有開口言明什麼,隻是瞧著已至最後時刻的美瑤,道:“你是不是很開心,因為你可以去見他了?可是,我並不開心,因為我在不知覺的情形之下錯殺了你。”
美瑤知道她會難過,但她的心裏卻是另一種解脫,此時的她已經無法再開口說話了,她隻是十分艱難地在阮七娘的手心裏寫下幾個字,便緩緩閉上了雙眼,而那幾個字便是,好好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