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爺的身體雖然有些抱恙,但是僅需養上一兩天就可以真正痊愈,然而被皇帝這麼一說,情況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倒成了一種毋庸置疑的病入膏肓,若在此時忽然被奪了權,自然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當待在王府裏的相王爺聽到了自己被奪權的消息,原本還有些愉悅的心情一下子籠起了厚厚的陰霾,他的心情自然是十分微妙,始終病殃殃的皇帝突然病情好轉生龍活虎,別的事情不去做,首先便是剝奪了自己前往朝堂議事的權利。
這是什麼?這是要開始反攻了,皇帝終於羽翼豐滿開始對他施加壓力,剝奪他本就風光無限的局麵,畢竟他把控朝野已經太久,威懾力和聲望也漸漸超過了皇帝,皇帝的忍耐力到了某種極限,終於不願再接受這樣的事實,所以他開始動了。
這其實很好,至少對於皇帝這個對手,相王爺向來就很忌憚,也很謹慎,不管左相說了多麼次皇帝是一個平庸之輩,王爺不必放在心上,他卻絲毫不會將之懈怠幾分,始終派著一些得力人手負責待在皇帝的身邊,時刻注意皇帝的一舉一動。
一直以來得到的回複皆是皇帝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寢殿裏養病、看書、養花,相王爺的忌憚雖然減少了些許,卻仍是依舊存在,他不能馬虎,也不敢馬虎,隻因為他記得曾經的那道遺詔,那道阻斷他成為君王的遺詔。
父王絕不會平白無故地立一個身體羸弱的皇子為儲君,他不是昏君,也不是一個沒有頭腦謀略的人,他對於自己的接班人有著極為清晰和明確的標準,這是所有皇子都清楚的事情。
然而父王到了最後卻選擇了一個大家都不曾關注到的病弱皇子,這顯然是極為蹊蹺的結果,而且深怕多年後會出現相王爺奪嫡篡位的情況,他竟早早地寫了一道遺詔,將之交到了太師的手上,以備不時之需。
果然父王的設想得到了驗證,相王爺確實想要動,於是太師來了,說出了父王的遺詔,故而他的皇帝夢徹底破碎,這一輩子都隻能屈居於一人之下,如果是一個能夠讓自己真正信服的人也就罷了,偏偏卻是一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人,這樣的境況自然讓相王爺的心裏充滿了怨恨。
從前那個勤政愛民的相王爺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表麵如舊,實際上卻已是心懷叵測、嗜血陰狠的邪惡靈魂,因為始終不得,所以徹底地變了,變成另一個讓人覺得陌生和恐懼的惡魔。
這一切相信皇帝的心裏也是知曉的,然而他卻並沒有因此急躁地施展起自己的陣腳,始終以一種平緩的方式將自己的所想變得越來越完美,即使相王爺的權勢已比他多出了不少,但他卻依舊沒有心急,不是還有那道遺詔在嗎?
如果相王爺違背父王的旨意,擅自奪權篡位,這種大逆不道的做法非但不會給他招來什麼好名聲,甚至是以一種雷霆之勢徹底毀去他多年以來在百姓心裏積聚起的崇敬之意。
那段為相王爺帶來諸多美德的往事早已隨著歲月的塵埃被世人所無情淡忘,記得的人越來越少,大多數人的心裏僅是覺得這個王爺把持朝野多年,盡管政績比較卓越突出,但他的野心卻一天比一天多,世人都說自己的國要變天了,原本寧靜安逸的生活很快就會離他們遠去。
剛開始傳言僅是隻字片語,後來竟是慢慢被人串成了一個片段、一個故事,大家的心裏不再對相王爺充滿敬意,相反竟是越來越厭惡,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皇帝的痊愈不可謂是一種別樣的驚喜,因為單純的百姓們始終覺得現如今能夠壓製住相王爺的異動心思,在這世上也就隻有皇帝一人了。
果然他們的設想是對的,皇帝確實並不喜歡相王爺的越權,以養病為由將他囚禁於王府裏,讓他休養生息,也算是給他一個麵子,讓他知道皇權永不能侵犯。
後來,皇帝再也沒有任何顧忌,真正開始了他本該要走的路,勤政愛民,將相王爺安插在朝堂之上的釘子一一拔除,直到他年事已高,真的走至人生的終點,他的好名聲仍是依舊存在著,受後人發自內心地讚賞銘記,永遠地記在了後人的心裏。
相王爺待在王府裏十分氣憤,奪了權,又被沒有期限地囚禁於府裏,一連串的不幸遭遇接踵而至,讓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輝煌真的已經不再,可是他的心裏又有了一分疑惑,是什麼導致了自己持續不斷地遇到這些不幸,難道真是因為自己嗎?
他的疑惑越來越多,想到始終病殃殃的皇帝忽然身體痊愈,而他原本康健的身體竟出現了破天荒的異樣,對於這種轉變,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
正因為如此,這次壽宴的意義也就變得特殊起來,如果自己的這一切不幸真的都是因為他而造成的,那麼這個人就不能再活在這個世上,起初給他一個不小的甜頭,然後再給他一個猝不及防的打擊,隨後將他徹底摧毀,打入地獄,這樣方可消除自己的心頭之恨。
相王爺想的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和雲卓一同離開蘭軒閣,前往王府參加壽宴的蕭陌離,他要對付的也就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蕭陌離是一個知道分寸的人,他知道自己在相王爺的眼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即使他的女兒璟冉郡主出於另外一種緣由地愛慕自己,但這種現象依舊沒有改觀,他們始終無法信任自己,始終對自己有著別樣的看法,不管他去做什麼,他們都不會真正放心。
蕭陌離知道相王爺並不蠢笨,如此明顯的差異和改變也隻可能是自己造成的,成大事的人自然是言出必行,他想要給予相王爺一份特殊的禮物,便也就這麼付諸於行動,深夜裏運用秘術進入皇宮,來到皇帝的麵前,除了告發相王爺多年以來的邪惡行徑,還有就是為自己求一份恩典,給自己的家族求一份新的期許。
深夜時分,在自己的寢殿裏竟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皇帝若是不覺得驚奇,那就隻有唯一的可能,他知道這個人的存在,而且也深信此人會來找自己,於是他隻不過略顯隨意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去說任何一個字。
麵對這樣一個不為所動的皇帝,蕭陌離隻覺得此人的謀略比相王爺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單就這般臨危不亂的做派,他就是一個心思縝密的君王,在相王爺的眼皮子底下,還能韜光養晦那麼久的人自然不是一個可以小覷的角色。
蕭陌離知曉了這一點,對於皇帝的態度比預想之中還要虔誠許多,給皇帝行了一禮,卻隻得了皇帝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這樣的態度更是讓他覺得疑惑,盡管沒有立即問出口,但是內心卻在不停地做著揣測,然而終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對他的態度盡管不算最好,卻也明白與虎謀皮本來就不是一個良好的計策,對於眼前這個額上留有一道傷疤,卻絲毫掩蓋不住其俊朗本質的男子,他手上的資料有很多,厚厚的一本冊子裏全是關於此人的,大致上來看此人,就是一個想要重建自己沒落家族的世家子弟。
從剛開始受映雪郡主的蠱惑成了卑微的孌童,到後來因緣際會成為相王爺手裏的一枚棋子,直至到了如今掌握一個極其神秘的殺手組織,每一步走得凶險,也走得頗有自己的特色,自始至終都為了心裏的所願,也為了自己日益增長的野心,他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原本沒有任何瑕疵,此刻卻是留有一道永不會抹去的傷疤。
這樣的一個人,有膽識,有魄力,能屈能伸,實屬極為罕見的梟雄特質,如果他真的實現自己的所願、自己的野心,那麼對於皇帝而言,並非是一件希望看到的事情,而是一種擔憂,尤其此人的本領也確實太過詭異,他擔憂的方麵不禁更多。
皇帝擔憂的方麵其實和相王爺如出一轍,那就是無法完全地掌控住蕭陌離,這樣一種始終不能徹底消除的懷疑和忌憚,長久以來若就這麼蔓延下去,終會壓垮最後一絲信任,皇帝的心胸縱然寬闊,卻也無法做到百分百地信任一個人,尤其這個人還和相王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的忌憚顯然多出了不少。
這是蕭陌離知道會發生的境況,如同對待相王爺那般,他的臉上也絲毫瞧不出任何慌亂,虔誠地行了一禮,道:“皇上,草民說了那麼多,不為別的,僅是想給自己的家族求一份莫大的榮耀,還請皇上能夠應允。”
皇帝將手裏的茶盞擱置在了一側的桌幾上,看著仍是保持良好禮儀的蕭陌離,還有他半分不覺得慌亂的狀態,僅是緩緩地說了一句,道:“朕從來都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是一個聰明人,所謂的等價交換,你也應該懂上些許。朕若應允了你,你能應允朕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