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3章 應允

蕭陌離回答得很是簡單,卻恰好正是皇帝心裏所想的期許,道:“皇上若是應允了草民,草民便請求上古神靈,許皇上一個健全的身體,讓皇上名垂千史、壽終正寢,自此之後都不會再有關於龍體有礙的問題。”

皇帝聽他說得誠懇,卻並沒有立即相信,他端起放於桌幾上的茶盞,剛飲了一口,便覺得有些詫異,他轉過頭看著笑得雲淡風輕的蕭陌離,臉上倒是起了一陣探尋,道:“你做的?”

蕭陌離對於自己的所為不加否認,笑著點了點頭,道:“是的,皇上沒有答應草民,草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皇上的身體如今仍是有礙的,喝不得冷茶,剛才草民就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在皇上毫無察覺的情形之下,默默地將這盞茶暖上些許,這樣對於皇上的身體才是好的。”

皇上低頭注視著手裏的茶盞,臉上不經意間露出了難以揣測的笑容,道:“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想法。嗯,確實不錯。不過即便如此,你也無法讓朕報以絕對的信任,因為你確實一個難以掌控的角色。朕的相皇弟雖然心思多了一些,但機警還是有的,他不信任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朕不信任你,也是相同的理由。”

蕭陌離猜出他會有這樣的想法,對此也不覺得奇怪,他隻是在等皇帝鬆口應允的承諾,道:“草民知道皇上不會輕易地信任草民,所以草民隻有說一句得罪了。”

皇帝聽了此話,依舊是氣定神閑地看著他,但語氣已是有些變了,道:“侵犯當今聖上,你的膽子倒真是不小。”

蕭陌離聽出他語氣已有變化,臉上卻依舊是一貫的笑容,道:“草民的膽子自然很大,否則草民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到皇上的寢殿,要知道皇上雖然身染疾病,卻仍是九五之尊,身上的龍氣和威嚴實屬蕭家的第一禁忌,所有的秘術到了皇上跟前,不管是多麼厲害的招數,都會立即煙消雲散。草民剛才用秘術使那盞茶變暖,便已是極大地挑戰草民的極限。皇上若是不信,可以看看草民的手,看看草民是否因為這種討不得半分好的舉動而損傷了自己的身體。”

他說著這些話,便緩緩地抬起了剛才運用秘術的手,頓時一股如何都驅散不去的血腥氣味彌漫在了整個寢殿裏,他的手上正不停地流淌著紅色的濃稠液體,那是他的血,剛才用秘術卻已經完全傷了的手。

皇帝頓時擰起了眉,不過很快就舒展開來,道:“暖杯茶,你就傷成這樣。若是用你最擅長的秘術讓朕的身體得以痊愈,你豈不就是要丟了這條性命?更何況你預想之中的事情並非絕對,萬一你達不到這份預期中的設想,你的性命也因此丟得幹幹淨淨,你可會後悔?朕要聽你實話實說。”

蕭陌離的手上仍然流淌著觸目驚心的血液,但他的意識卻很清醒,他隻是點了點頭,道:“皇上既然想求一份心安,草民自然可以給你。如果單純是為了自己日後的榮華富貴,草民自然不會願意,誰會輕易舍棄自己的性命去求這樣一份可有可無的東西?然而若是為了自己的家族,草民便是願意,而且絕對不會推脫半個字。”

皇帝知道蕭家沒落的事實,盡管他對於這個家族其實並不在意,他本就是一個無神論者,這些詭異莫測的東西,他從來都看不上眼,可是隨著他翻閱有關此人的資料時間越來越長,他的好奇度明顯也比之前高出了不少,尤其他剛才還展露出了如此特殊的能耐,就在自己的麵前,就在自己不知不覺間,此人便開始動了,沒有一點征兆,悄然無聲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皇帝拿著手裏的茶盞,沒有喝也沒有放於一邊的桌幾上,蕭陌離也沒有動,任憑自己的鮮血不停地流淌在地上,甚至都沒想過要去包紮,盡管他也覺得寢殿裏的血腥味實在太濃,而且自己的鮮血也確實流了太多,如果不及時包紮恐怕就會有生命危險,但他卻依舊沒有要動的意思,他隻是靜靜地等,靜靜地聽皇帝肯定的答複。

皇帝也聞到了寢殿裏彌漫的血腥味,他對此卻超乎尋常地置之不理,悠閑地喝起了茶,卻是忽然擰起了眉,道:“呀,冷了,你適才不是說了,不讓朕喝冷茶嗎?怎麼,僅是過了一會兒功夫,你就忘了?還不趕緊再暖一杯。”

蕭陌離分不清此刻的皇帝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確有其事,他的一隻手已經沾滿了鮮血,自然無法再用這隻手去做什麼,於是他抬起了另一隻手,運用秘術將茶盞裏的茶水變得有了些許的暖度,恰好是適宜皇帝品茗的溫度,他做完了這一切,終於有了輕微疲憊的現象,道:“皇上,草民……”

皇帝並沒有聽他多說下去,拿起茶盞又緩緩地飲了一口,道:“不錯、不錯,還是喝暖茶舒坦,喝冷茶連那份原本的味道都失卻了。現在,你的兩隻手都廢了,還有什麼其他的招數嗎?”

蕭陌離盡量讓自己的鮮血流得緩慢些許,他低下頭看著地上的血漬,舊的已經幹涸,新的依舊繼續,不知道這種境況自己還能撐到幾時,心裏想到這些,聲音卻是保持著異常的平靜,道:“自然有很多,但是草民已經支撐不住了,草民還是惜命的,如果皇上真的不肯應允草民,草民也就隻能乖乖地回去,繼續當著相王爺的一枚棋子,繼續將自己的家族藏著掖著,直到死了,或許也沒有幾個人能真的記住,在過去的那段歲月裏,曾有一個世代維係成長的蕭家。不會再有人知道他們為了自己的家園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也不會再有人如草民那般極度渴望重建自己家園的決心。都不會再有了!不會了!”

蕭陌離在說完了最後幾句的時候,情緒終於還是變得越來越激動,也越來越心痛,這並非自己事先就設想好的辯白,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實話實說。

他為了重建蕭家確實付出了太多太多,成為卑微的孌童,成為相王爺的棋子,將阻了自己道路的老爺子和蕭陌玉徹底鏟除、弄殘,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的,一個始終存於心裏的所願。

他的意誌之所以如此堅定,他的計謀之所以如此周全,都是為了能夠距離自己的所願再近一步,或許一步之遙就可以成為取勝的關鍵,所以他不容許自己馬虎,也不容許自己放棄。

即使老爺子和蕭陌玉對自己布下了一個局,為的不過是讓他停下腳步,但他就是遲遲不肯放棄,他撐到了如今,自然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整個家族可以東山再起,重現往昔的輝煌,甚至更上一層樓的態勢。

這種無力的感覺,皇帝也曾有過,而且他也深深地明白到若有人能真的幫助自己,該是一件多麼愉悅的事情,若是沒有,又會是一個多麼絕望的結果。

如果父王沒有堅持不懈地查找所謂的真相,如果父王最開始就對自己報以失望的態度,如果父王極為徹底地放棄了病弱的自己,如果父王……

這樣的設想,皇帝不是沒有想到過,每次想每次都會很害怕,希望是渺茫的,未來也是渺茫的,幸好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前進,如若不是,那麼他終將會是一個整日待在自己寢殿裏自怨自艾的可悲皇子,離皇位的距離隻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局麵。

歸功於“幸好”二字,其實還是有失偏頗的,更容易讓他接受的還是因為自己遇到了一位好父王,正因為如此,他才可以平靜地活到至今,密謀諸多的計策,他知道若是自己的身體得以痊愈,將會對於自己的整個計策有利而無害,然而眼前的這個人還不足以讓他做到全盤信任,怎能將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隻為做一個不知後果如何的賭注?

皇帝還在思索的時候,隻聽到咚的一聲,他抬起頭便看到蕭陌離跪在了地上,低垂著頭似是極度痛苦,他本能地覺得此人的忍耐該是到了極限,立即高聲出言喚了一句,道:“來人!”

他的這一句立刻招來了諸多的侍衛,他剛要說些什麼,卻隻見蕭陌離的身影已經慢慢消散於他的視野,連地上的血漬、寢殿裏的血腥氣也隨之一並消失。

這時的他才真是有些擔憂起這個人,急忙揮退了剛踏入寢殿一臉茫然的侍衛們,他隻是用一種極其輕微的口吻,道:“如果真要朕應允,也不是不可以,等你傷好了以後,朕再和你商量一個可行的對策。”

皇帝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也不知他是否仍存在於這個寢殿裏,但他仍是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輕輕地說了一句,道:“朕這般應允了你,你自然也不要讓朕失望,等你真的辦完了這一切,朕自然會好好地獎賞你,獎賞你快要東山再起的家族。朕說到做到,希望你也能食言,聽到了嗎?”

桌上的燭火被一陣風輕輕搖曳,皇帝看在眼裏,卻是漸漸露出了笑容,知曉蕭陌離已經徹底離開了寢殿,他的倦意也不禁多了起來,熄了燈,躺在床榻上,便緩緩進入了夢鄉,他不會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將會改變他的命運,也改變了蕭陌離的命運,使得多年之後的蕭陌離再難控製自己的野心,終是成了整個國家裏最為恐怖的存在,比昔日的相王爺都要恐怖許多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