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除了坐在輪椅上麵對燈燭毫無睡意的宋玨,另一個人也是沒有任何睡意,她倚靠在窗邊,站在那裏已經許久,微風吹拂著她的發梢,盡管有了陣陣涼意,但她卻未有過半分要關窗的意思。
她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裏,直到有人自她身後給她披上了一件外衣,她這般靜止的狀態才徹底停止,她回過頭便看到了一雙擔憂自己的眼眸,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了一分溫婉的笑容,道:“夫君,事情都解決了?”
蕭陌離淡淡地應了一聲,盡管給她披上了一件外衣,但牽著她的手依舊能感覺到冰冷的觸覺,不禁擰起了眉,道:“七娘,一個人待在窗口,是在想什麼心事了嗎?”
阮七娘剛想要點頭說是,可是很快就又搖了搖頭,眼裏竟是困惑的迷茫,還有一抹淡淡的憂傷,道:“若是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七娘不想欺瞞夫君,七娘確實有想一些心事。”
蕭陌離將她輕輕攬入懷裏,瞧著她的眼神依舊迷茫,說話的口吻也全是柔情之意,道:“好了,七娘,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想不起來,你也不要再多想其他。畢竟,我看到你這樣,也會忍不住難受起來的。”
他說著這些話,目光卻是始終在注視著她的反應,瞧她的神色已有了些許的改變,心裏都是安心了些許,道:“七娘,天色已經不早,我們也該安歇了。”
蕭陌離一邊攬著她,一邊將開著的窗戶重新關了起來,帶著她步入了裏屋的床榻前,道:“七娘,今夜可以嗎?我想……”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阮七娘聽著這些,臉上不禁染起了些許的紅暈,道:“夫君,我……”
蕭陌離沒有等她立即說完,便低下頭輕輕吻著她,吻得十分輕柔,也充滿了諸多的情意,惹得她想要拒絕的心,也不禁悄然融化,在他給予的柔情裏慢慢沉迷下去。
兩人正吻得興起之時,阮七娘的腦海裏忽然生起了一個念頭,她被這種念頭嚇了一跳,趕忙推開了猶在沉迷之中的蕭陌離,她捂著自己的胸口,竟是覺得越來越刺痛,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是忽然吐出了一口鮮血,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後倒去。
突如其來的這一幕可嚇壞了蕭陌離,他趕緊伸出手將她牢牢接住,瞧她緊閉著雙眼,臉色也顯得極為蒼白,心裏不知為何,就生起了一種強烈的恨意,他抱起了她,便走出了房間,徑直朝醫館的方向而行。
還沒有真的來到醫館,蕭陌離便瞧見了坐在醫館門口的雲卓,雲卓看到他深夜裏竟會來到此處,本來還有些意外,不過看到他懷裏昏迷著的阮七娘,心裏倒是有了大概的輪廓,畢竟是時間緊迫,兩人也就沒有繼續多言,便將阮七娘放在醫館裏屋的床榻上。
雲卓來到床榻前,瞧著阮七娘十分蒼白的臉龐,不禁擰起了眉,道:“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你又在逼她?”
蕭陌離看他還沒有趕快救治阮七娘,態度也變得很是糟糕,道:“不要廢話,救人最要緊。”
雲卓轉過頭便注意到了他眼裏無論怎樣掩飾都無法輕易遮掩的焦慮,這並不似故意偽裝而成,而更像是某種真情流露,他的心裏倒是有了一分好奇,坐於床榻上,全神貫注地給她把了脈,僅是一會兒,他就收回了手,從衣袖裏拿出一個藥瓶,取出一粒送入她的嘴裏,瞧她全部吞了進去,他的救治也算是徹底結束,道:“好了,隻要休息幾天,她就會沒事的。”
蕭陌離這才舒心地露出笑容,態度也和之前完全不同,道:“那就好,真是謝謝你了。”
雲卓倒是不想要他的謝意,本來他們就是相對而立的局麵,不存在任何利益瓜葛,隻因為他們雖然都是相王爺的棋子,但一個是為了完成相王爺交待的任務,另一個卻是為了監視蕭陌離的一舉一動,然後彙報給遠在千裏之遙的相王爺。
說穿了,一個是辦實事,另一個是打小報告,既然是這樣的局麵,又何談什麼謝不謝的?
當相王爺的部下來到雲卓居住的小院落裏,明確提出相王爺要正式啟用雲卓的時候,雲卓的心裏仍是覺得這實在是一件極其不合理的事情,畢竟已經時隔多年,他相信以相王爺如此繁忙的狀況之下,定然是想不起來當時的承諾,可是如今卻再次重提,這肯定是因為一個人的緣故,他不需要多加猜測,便覺察出了那個答案,蕭陌離。
或許真是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雲卓也沒有過多地停留原地,跟著相王爺的部下便來到了多年都不曾踏入一步的京城,當他邁入相王府的那一刻,他的心裏便很明白,餘下的歲月裏,他隻怕再難獲得那份寧靜雅致,因為他已經走入了一個局,一個被人無端利用的局。
他是棋子,監視蕭陌離的一枚棋子,當雲卓聽到相王爺說出這份意圖和安排,他僅是吃了一驚,卻並沒有開口細問什麼,而是點了點頭,說了一個極為簡單的“是”,便算是他的回答。
他並不願卷入這場危險的漩渦之中,然而事實卻並不如他所願,他的能力並不算多麼厲害,但是心思卻很縝密,這是相王爺看中自己的一點,另一點便是因為他和蕭陌離曾經的過往,知道兩人曾為了同一個目標一起努力,盡管蕭陌離如今是自己公開的棋子,可是這枚棋子卻並不怎麼好用,一直都有著諸多無法掌控的因素,於是他開始了所謂的提防,既然有了明確的疏離,那就需要一個人時刻報備這枚棋子究竟在做些什麼,因此他想到了跟著範太醫的那個孩子。
即使雲卓的心裏很是明白,也很是無奈,卻不得不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因為相王爺的勢力實在太大,盡管這隻老虎已經不像當年那般勇猛,卻依舊還存著那份噬人的力度,他還是可以輕易地撕裂自己,他能夠活到今日實屬不易,當然不會將性命當兒戲,於是隻能選擇答應。
對於之前出現,又再次來到這裏的雲卓,如月是意外的,因為她並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但蕭陌離卻是清楚地意識到了這是相王爺的安排,他僅是看了一眼雲卓,便知道了他是誰,臉上倒是有一種既覺得熟悉,又很是陌生的笑容,道:“原來是故人啊。”
雲卓原本還想著使用自己的化名“尚晨”,剛要開口便聽到他這麼說,臉上的神情倒是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便露出了笑容,道:“你知道了?”
蕭陌離站在那裏看著他,不禁點了點頭,道:“如月告訴我的時候,我隻覺得有一些恍惚,心裏總是有一個朦朧的感覺,感覺這或許是一位故人。尚晨,不就是缺了一橫的‘卓’嗎?而尚字,恰好是在告訴我,天氣晴朗之時最容易瞧見的,就是雲。兩字組合在了一起,不就是一個故人的名字嗎?”
雲卓聽他這麼解釋,倒是越發地覺得此人在這些年的經曆中成長了許多,最大的變化就是心思更加縝密、複雜了,這樣的人也難怪得不到相王爺的信任,因為他實在太厲害,厲害得讓相王爺覺得心驚,正如同此刻他站在這裏那般,有了畏懼蕭陌離的念頭。
然而,雲卓也不是完全退化了自己的本領,盡管從前的自己和今日的自己有了明顯的變化,身體沒有過去那般羸弱,而是極為健康的狀態,可是他的心思卻還是和之前那般僅是一會兒就猜出了蕭陌離的意思,既然相王爺要讓你來監視我,我就讓他好好看看,我是如何辦到他交待的所有事情。
雲卓待在蘭軒閣裏的身份依舊是一名大夫,恰好老爺子的醫館也有了空缺的位置,於是他就不偏不倚地待在醫館裏,表麵上兢兢業業地給美人們治傷,實際上卻是在監視著蕭陌離的一舉一動。
不過,監視的時間到底不算太長,因此雲卓也沒有監視出什麼結果,然而他卻察覺出了在蘭軒閣裏的一個特殊現象,那就是蕭陌離對於阮七娘的情誼。
如月在蘭軒閣裏有著特殊的地位,這是雲卓早已知曉的事情,可是對於阮七娘的特殊性,他就是一種知之甚少的局麵,他很奇怪,阮七娘的身上到底是有哪種特殊的特質,這才讓蕭陌離格外厚待,甚至是到了日夜相陪的地步?
況且,他還聽說了另外一件事情,這個名字竟是蕭陌離的對手,宋玨的妻子,這更是讓他吃驚不已,既然是別人的妻子,為何蕭陌離竟會那麼念念不忘呢?
後來,雲卓才從如月那裏知曉了事情的所有全部,她說著這些的時候,神情是十分落寞的,盡管她的肚子裏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可是她的希望卻很渺茫,因為她已經覺察出了蕭陌離對於阮七娘的執念已經深到了無法抗拒的地步,他用盡全力去保護阮七娘,為的不過是讓她忘記宋玨,真心實意地選擇和他在一起。
即使蕭陌離許諾了她日後成為正妻的資格,可是麵對這個寵愛比她高出不知多少的妾侍,她的心裏到底也有了一種絕望的膽怯,她的失寵結局盡管還未真的來到她的麵前,卻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與她的境況完全不同,阮七娘卻是蕭陌離始終都不曾停歇過的執念,這種態勢若是真的一直持續下去,阮七娘勢必會成為這個蘭軒閣裏、以及未來蕭家真正的女主人,而她得了一個許諾,又能維持多久,她自己都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