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陌玉自然沒有猶豫地點頭應允,道:“我自然不會辜負老爺子的寄托,我會好好地活下去。”
老爺子的靈魂聽他這麼說,心裏倒是安心了一些,盡管他已經無法再照顧這個撫育多年的孩子,但是他的心裏依舊有著對於這個孩子的濃濃牽念,對於他最後所說的這番話,他也不禁顯得更為鄭重。
隻聽得他繼續開了口,道:“還有最後一番話,我說完了以後,便會離開。你一定要記住,在我的身後,始終都存放著一本秘籍,那是一本真正的畢生心得,和你的那本放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完整。蕭陌離的那本,我已經做了相應的調整,他若是照著那本去練,一定會走火入魔。就算他日後有所發覺,想要奪走這本秘籍,你也絕對再不能掉以輕心,如果真的守不住,那就幹脆毀了它。陌玉,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切莫要再失去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在你的身邊。不要難過,孩子,你要好好地為自己而活,希望你解決了這一切,還能再和七娘彼此攜手度過一生。陌玉,我最為疼愛的孩子,永別了。”
存在於蕭陌玉體內的微弱聲音終於徹底消失,然而蕭陌玉的心裏卻依舊是無限感傷,他小心翼翼地挪開老爺子的殘軀,便看到放於他身後的那本秘籍,他拿了起來,清晰可見地注意到了“畢生心得”四個字,眼淚瞬間還是不可控製地落了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今日的他哭了那麼多,焉知不是傷心到了極致而成?
手裏這本看似不算太厚的秘籍,承載著太多老爺子沉重的過往,也承載著太多老爺子的心血,他發誓一定會好好保留,好好謹記著他的每一句話,為自己,也為了他,不管遇到多少阻礙,都要拖著殘破的身體,努力撐到可以再度重擊蕭陌離的那一天。
似是在心裏堅定了一份信念,蕭陌玉擦拭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再次注視前方的眼神也不再黯淡無光,而是充滿了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他慢慢挪動著自己的身子,此地距離小木屋已不算過於遙遠,在天黑之前,還是可以盡快趕到的,他也不再多加逗留,重新拿起放於一邊的鞭子,駕起馬車快速朝前而行。
馬車停靠於小木屋的門口,天色確實還沒有徹底暗下來,蕭陌玉慢慢地挪動著自己,看著盡管不算太高,對此刻的自己仍是有幾分難度的空地,他不禁咬了咬牙,毫無知覺的雙腿剛剛落至地上,他的身體便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摔倒在了地上,竟是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起身,他如今的力量也隻能依靠自己的雙手,緩緩地靠著這份力量勉強起來了些許,卻無法再繼續更多的舉動,比如將老爺子的殘軀好好安葬,他就無法做到,因為他爬不起來了。
昔日的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曆,那個時候麵前站著的人是蕭陌離,他始終都能記得蕭陌離的眼神是極度不屑和鄙夷的,如今的他也是如此,他對於自己的不堪也是一種鄙夷,但這份情緒很快便轉化成一種悲哀,他想到了依舊待在馬車裏的老爺子。
老爺子還在等著他,況且剛才還答應過老爺子要好好活著的,所以他絕對不能倒下,跌倒了又如何,自己在過去的人生裏不知跌倒過了無數回,可是哪一次不是重新站起繼續麵對?
即使自己如今無法再站起來,但那不過是自己身體,隻要自己的心不跌倒,一切就會有新的轉機,他還要去做更多的事情,所以絕對不能倒下。
蕭陌玉這麼想著,不禁再次依靠著自己雙手的力量,終於讓他坐起了身,甚至是到了可以接觸馬車的高度,他又是一番努力,這才重新坐在了馬車裏,然而看著老爺子的殘軀,卻又是不禁犯了難,因為另一個更加艱巨的問題在等待著他。
運用了那麼多的力量才勉強讓自己坐進了馬車,可是自己還能運用足夠多的力量,讓自己安好地落地,也恰好能將老爺子同樣安好地放於地上嗎?
蕭陌玉想到這個問題便是止不住地頭疼,恰在此時,他想到了小木屋外的那片竹林,看起來也隻能用這個辦法了,他凝聚起了自己的心神,對著這片再熟悉不過的竹林,發起了自己的攻勢,他如今能依靠的東西並不多,幸好這一個本能還沒有完全喪失,之前運用這個本能獲取了距離最近的那棵樹靈力,如今也同樣可以辦到讓這片竹林將靈力賜予自己。
這片竹林的核心其實有很多,不過最為突出的也就那麼幾個,它們對於這個人的能量其實也沒有過多抵觸,畢竟他曾數次懇求過它們,因此它們對他還是比較熟悉的,聽到他想要它們將靈力賜予自己,為的不過是安葬待他最好的老爺子,它們的心情顯得格外低落。
或許真的是因為熟悉的緣故,它們並沒有直接賜予他過多的靈力,而是將自己的靈力直接彙入那輛馬車裏,隻見老爺子的殘軀緩緩被它們輕輕抬出,隨後它們依照著蕭陌玉的意思,將之安葬於一處極為偏僻,又極為安靜的地方,並且還為老爺子立了一塊碑。
上麵的字自然是蕭陌玉一點點地刻上去,他本來就是這方麵的能手,猶記得那時老爺子腿腳不太好的時候,是他坐在小院裏極為認真地做好了拐杖,如今他的手藝依舊不曾退卻,不過這次卻並非為老爺子做些別的什麼,而是極為認真地刻上“蕭憶晟”這三個字。
那是老爺子從未曾提及,卻又鐫刻著他一生的名字,永遠銘記最初的光芒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為著這一切永不後悔,無愧於心地始終堅守著,直到生命的終結,也可以沒有做到無憾地離開人世,老爺子做到了這一點,他也要做到自己原本名字的這個寓意。
璞玉終會綻放出屬於自己的耀眼光芒,不再塵封於歲月,而是真正綻放出自己,因為這才是他真正原本擁有的命運,真正屬於蕭陌玉的人生。
沒有達到這一點,他就不再是蕭陌玉,因此破敗的他、殘缺的他是宋玨,努力活下去的那個人也是宋玨,隻有衝破所有的阻礙,隻有克服了所有的苦難,他才會是蕭陌玉。
他打定了這個主意,視線便落在了另一個讓他頗為刺痛的東西,竹林的核心用靈力幻化而成的輪椅,恐怕核心也知曉了自己再也無法站起、行走,故而在給老爺子立碑的同時,也給他製作了麵前的輪椅。
宋玨緩緩地挪動著自己的身子,一點點地來到了輪椅的麵前,當他的雙手觸及到了接下來始終與他相隨的夥伴,他的心情除了感傷,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釋然,他極為緩慢地運用自己雙手的力量,撐起自己的身子,慢慢落在了輪椅上,剛開始仍有一些不習慣,但是漸漸也就有了熟悉感,他不禁對竹林的核心表達了謝意,由衷地開了口,道:“謝謝你們,我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懇求你們的念頭了。你們也該回到原位,做回真正的自己,不要變成像我這般模樣。”
然而,它們卻並沒有走,它們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或是摸摸他的手,或是捏捏他的耳朵,有的更是輕輕揉著他已經沒有任何知覺的雙腿,它們對他有感情,他是知道的,可是絕對沒有想到,它們對他也有一份牽念,那是一種真正的關愛,就像老爺子待他那般真實。
宋玨不禁有些感動,盡管他是憑借自己的意念勉強可以看清它們,但他仍伸出自己的雙手,撫摸著這些弱小的核心,臉上慢慢露出了極為溫潤的笑容,道:“好啦,我真的沒事。我能懂你們是為了我好,以後若是我有什麼難處,你們可千萬不要耍小脾氣,切莫要拒絕我。”
它們聽他這麼說了,趕緊點頭,盡管它們不能說話,但是它們真摯的眼神卻無不肯定地告訴著他,它們不會棄他不顧,它們會待在他的角落,一直都會陪伴著他。
竹林的核心很快就離開了,頓時整個天地間就剩下了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今後不再有疼他愛他的老爺子,也不會再有美麗的阮七娘,隻有他自己和他的輪椅為伴,他臉上流露出的笑容不禁變得極為苦澀,他搖動著還不算特別熟練的輪椅緩緩穿過竹林,重新回到他最為熟悉,卻又最為落寞的港灣。
此時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然而小木屋裏卻顯得格外安靜,也沒有燃燈,黑暗的環境讓他的心又不禁有些感傷起來,確實不會有任何光亮的,因為如今仍待在木屋裏的人隻有他自己,不會再有別人了,他望著眼前的台階,頗為不安地擰起了眉,恰在此時,輪椅煥發出了它的能量,竟推動著他沿著台階一步步往上,很快便進入了屋內。
這自然又是竹林核心的功勞,看來它們的心思也是極為細膩的,以前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因為並不曾真的了解過它們,然而如今的他卻是知曉了它們的純善,心裏不禁覺得暖暖的,輪椅搖到了桌前,不過一會兒功夫,桌上的燈燭便被他燃起,屋內頓時閃現出一片光亮。
燭火隨風輕輕搖曳,映襯著他的整張臉龐越發柔和起來,而他的目光也是柔和的,此時的他在想著一個人,曾是自己最為親密,此刻卻異常遙遠的那個人,思念不禁越來越多,然而他始終都無法再念叨這個名字,因為他已經沒有這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