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族近一個月可謂是熱鬧非凡,半個月前剛剛舉行了族長換屆大典,而今日,童族廣場上又重新披上了紅妝。
根據族長童承的特別囑咐,童榮榮的大婚,完全按照長房一脈小姐出嫁的禮儀操辦。喜樂喧天,笙鼓齊鳴,朱錦如赤,沿途金箔如霜雪般灑落,炮竹聲聲,喧天動地。綿延幾百米,沿途朱紅錦緞鋪路,紅綃華幔,鎏金寶蓋,三名童族未婚女子盛裝打扮當前引路,十餘名童族禮官深袍華服緊隨其後,四名童族健碩武師鎧甲齊備,八名喜娘坐著小鸞車,鸞車之後,童榮榮的一眾姐妹、姑嫂尾隨。四名二長老旁係一脈武師隨後護衛,氣勢顯赫。烈兒一身銀白戎裝,胯下墨色寶馬,伴在華美的喜轎旁,昂首闊步,舉手投足間,別樣的風采迷人。而喜轎中端坐著的,正是一身喜服的童榮榮。
鸞車從焚峪出發,緩緩來到廣場的中央,先接了族長童承的賜婚,又領了祖父童族二長老童地的祝福,然後慢慢駛向童族廣場最南端與太乙山下相連著的童族黑洞。
說實話,這樣的場麵對於一個旁係分支的族人來說,已經是太給麵子了。若不是童榮榮天資聰慧,與長房一脈童茗烈兒自小關係好,再加上二長老的在族中的威望,這樣的長房儀仗,根本就不可能用在童榮榮的身上。能夠讓烈兒作為娘家男子的身份陪在一旁,也不是別人能求來的待遇。
由於黑洞的條件限製,童榮榮無法坐在鸞車上進入黑洞,在廣場上拜別了族人們之後,禮官們抬著紅木箱子的嫁妝先行踏進了黑洞中,之後隨行的族人們陸續跳進黑洞中,童榮榮蓋著蓋頭,轉身最後看了一眼童族廣場上站著的族人們,然後提起裙角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
烈兒一個人留在最後。烈兒平日是很少穿戴戎裝的,他總說那樣堅硬沉重的鋼鐵掛在身上非常的難受,這一次是實在躲不過了,童族武師家族,女子出嫁,隨行的娘家男子如果不穿鎧甲,那就太說不過去了。所以在眾人的目光壓迫下,烈兒十分不情願的挑了一身最輕的亮銀鎧,直到上馬的前一刻才罵罵咧咧的穿到身上。
烈兒飛身下馬,轉過身看向自己的二哥童承和一眾族中長輩抬手在胸口抱拳,盔甲下的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日的嬉皮笑臉秀氣嬌柔,多了幾分堅毅不拔的男兒氣概,烈兒斬釘截鐵一字一頓道:“長房一脈童烈拜別族長、各位長老!”說罷轉身,牽著馬兒的韁繩,踏進了深不見底的黑色洞穴中。
許久的黑暗,長時間失重的感覺讓烈兒產生了一些不太明顯的惡心感覺,風聲逐漸加大,一個條件反射的翻身,烈兒漂亮的落在了太乙山腳下的草叢中。身邊,先前過來的族人們都已經收拾停當,喜娘們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小鸞車裏麵,童榮榮站在自己的鸞車旁,蓋頭擋住了她的麵容,但是烈兒卻感到童榮榮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
於是烈兒牽馬上前一步,來到童榮榮的麵前:“榮榮姐,上車吧,我們還要趕路去唐京呢。”
“恩。”蓋頭下傳出的聲音帶著些許濕氣,或許是童榮榮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嫁過去將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也或許,烈兒無意識的想著,也或許她隻是不舍的家人罷了,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自己那個隻見過一次麵的表哥啊。
烈兒伸手把鸞車前麵的一個侍衛招過來,一副頤指氣使的少爺做派:“阿彙,讓你給我準備的馬車呢?”
被指到的正是在政峪外圍當班的侍衛童彙,後者忙不迭從濃密的草叢裏牽出一輛樸素的大馬車,看起來頗像之前他們舉家回童族時候的那種馬車。
烈兒走過去掀開車簾向裏看,一張巨大的軟床擺在裏麵,幾乎占據了車中所有的空間,僅剩的一小塊地方擺了一個小桌兒,放著幾碟糕點水果。烈兒滿意的點點頭,猛的一拍童彙的後背:“阿彙行啊你!”
童彙在一旁扶著烈兒上了車,鬱悶的哀歎:“唉,看起來真舒服,我都想上去呆著了。”
“哦?”烈兒剛上了馬車就開始把這一身的鎧甲往下脫,聽到這話眼珠一轉,大聲命令道:“阿彙上來給我揉揉腿,累死了,那邊兒,過來一個人給我駕車!”
於是那邊又過來了一個侍衛。童彙倒也不含糊,大聲應了一聲“是”,跟著烈兒鑽進了馬車裏。烈兒一向對自己人比較好,大家都習慣了,雖然心裏都有些不忿,卻表現得不算明顯。
等童榮榮在鸞車上坐定之後,烈兒掀開窗簾對著外麵輕聲說:“啟程。”
於是外麵候著的侍衛手中紅纓槍朝天一指,大聲喊道:“啟程!”
烈兒趕緊放下窗簾,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揉著自己的耳朵抱怨道:“要造反啊這麼大聲,把少爺我耳朵都震聾了。”
童族全族都是武師,即使是看起來再嬌弱的女子也是身體比一般大漢要強悍數倍,這一行路程雖然遙遠,但好在東西都不多,幾箱嫁妝裝上馬車,女子和“柔弱”的烈兒坐著馬車,男子騎馬,日行千裏,第二日清早便到了唐京城外。
按照禮儀規矩,烈兒將一行人先安排在唐京最大的客棧“唐華閣”中,然後派了人前去童府通知三伯童鈕和表哥童企。
畢竟是童族族長親賜的大婚,麵子上一定是要做到轟轟烈烈的。童府上下早已掛滿了紅燈籠和大紅喜字,童府的大紅花轎一路上徐行,花轎前後各跟著八名手提花籃的小姑娘,一路撒著花瓣,飄飄搖搖的晃到了唐華閣的門口。
童榮榮由喜娘從樓上扶出,緩緩上了轎,烈兒說什麼也不願意再穿戎裝,隨便套了一身黑色的絲質長袍,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露出裏麵的純白底衫,落霞山脈形狀的童族圖騰用銀白色的絲線細細密密的繡在上麵,隨著烈兒在馬上的顛簸,迎著陽光一閃一閃的隱隱發亮。隻是一件非常普通的童族服飾,但是不同的是,在底衫的領口處,一個不易察覺的小圖騰用更加細密的針腳製成,對著光的時候是一個童族的圖騰,背著光的時候,卻是一個瀟灑俊逸的“烈”字,這是隻有長房一脈的子弟才能夠繡在領口的特殊圖騰。烈兒這樣穿,大概也是為了警告童鈕,雖然童榮榮並沒有什麼地位,但畢竟是長房少爺送過來的,可是欺負不得。
童府門口,烈兒首先下馬,親自壓了轎,伸手扶著童榮榮出來。童企一身喜服迎在門口,欣喜之情倒是溢於言表,看不出有什麼虛假成分。
烈兒作為娘家男子,將童榮榮的手輕輕地放到了童企的手中,於是童企便欣喜的接過,領著童榮榮向童府內走去,烈兒退後一步,跟在他們的後麵,與童鈕與府中其他男丁女眷站在一堆。
童鈕熱情的過來打招呼,並沒有對長房一脈該有的謙恭尊敬,童鈕一上來就端起了長輩的架子,親切卻又不失尊嚴的拍拍烈兒的肩膀道:“烈兒,十年沒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哈哈,三伯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一歲多的小不點兒,時間過得真快啊,快來,見過你三伯母。”
烈兒毫無心機,一臉喜色的來到童鈕指著的婦人麵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晚輩禮,而後裝的特乖巧的樣子的微笑道:“烈兒見過三伯母,三伯母您看起來真年輕。”
婦人原本不太好看的臉色稍稍好轉,勉強應了一聲,便目不轉睛的隨著大隊伍向府中走去。烈兒暗地裏撅撅嘴,哼,那個老太婆算是個什麼玩意兒,居然還給少爺我臉色看,早知道這樣,就絕不同意榮榮姐嫁過來。
童府中早就聚集起了許多前來恭賀的人們,不過——烈兒輕微的皺了皺白皙高挺的鼻子,看來三長老說得對,站在院子裏麵看熱鬧的這些人,分明就是一群有錢的地痞流氓嘛!雖然穿著很華麗,可是就他們那種舉止,就算是穿上了龍袍估計也高貴不到哪兒去。烈兒並沒有把厭惡的表情做的很明顯,作為長房一脈,禮儀是很重要的一項指標,在外人麵前烈兒向來做得很好。
童鈕湊過來熱情的把烈兒拉來拉去的給他介紹那些“貴族”,雖然心裏不屑,但是烈兒禮貌的一個個回應了。雖然相隔十年,但是在場的還是有許多人記得當時那個他們絕對高攀不起的童家,那個時候的身為二皇子李謙的學生的童家小少爺烈兒名動唐京,自然是無人不曉。童鈕這樣一介紹,那些人都有些微微愣神。當烈兒被安排到主桌上的時候,這個消息已經在賓客中間悄悄地傳開了。
以這樣高調的姿態回到唐京並不是烈兒的初衷,很顯然,童鈕是想讓大家都知道這個曾經仗著自己哥哥姐姐的武力而在唐京大街上橫行霸道的一歲小孩兒重新回來了。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樣又能改變什麼呢,一切都已經為定局了。然而第二天,烈兒就明白了童鈕的用意。
大禮即成,烈兒回到給自己安排的廂房裏麵去休息,按照禮儀,娘家男子要在府上住三天才能離去,一來是考察女子在夫家受不受委屈,二來也是為了陪伴女子,讓其盡早適應新的環境。烈兒自然是極不情願卻也循規蹈矩的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