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116.比才

回到宋廷,茶兒住進了許久沒有人住的皇後寢宮——棲鳳宮。從原封不動的擺設到屋子裏淡淡的花香,一切都像母親在世的時候。對於棲鳳宮,茶兒有說不出的感覺,這是母親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這裏有母親的笑和淚,午夜夢回的時候母親還會撫摸自己的臉頰,原來這個地方真的能讓自己找到母親,即便是靈魂——若說大理給她的是一個爺爺,那這個地方給的真的是個母親——

因為茶兒的身體太差了,自從懷有身孕以來就一直沒有好好養身體,而且還因為茴香的事情大傷元氣,回來一年多的時間養傷就用去近半年。

茶兒正在屋子裏看著盛開的花兒發呆,聽到一陣響聲,轉身看了一下便苛責了一下來人:“姑姑,你身子不好,這些活兒就讓這些丫頭做就行了。”一邊說著一邊接下來人手中的碗。

來人正是小梅,當年白可柔的貼身侍女。自從可柔去世之後,就一直守在棲鳳宮,因為長時間的鬱鬱寡歡,二十年等來她念念不忘的小公主的時候已經是久病之身,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還是很高興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小公主,這樣她有一天去了,見了以前的主子,她也可以交差了,她隻想在自己剩下的時間裏好好照顧茶兒。

“這些藥膳是太醫交代的,你身體不好,我當然要親自做才會放心啊——”小梅雖然當她是主子,但是自從當年自己將這個孩子抱出宮送到白家,這個孩子對自己而言已經是自己的孩子,是個讓自己疼愛的而且還是個不怎麼懂事的孩子。

“先是苦的難以下咽的湯藥,現在又是這些沒有任何美味可言的藥膳,我真是可憐啊,回來一年,還沒吃到什麼可口的東西呢——哎——”茶兒搖搖頭抱怨著,不過還是要喝,誰讓她仗著自己是長輩“倚老賣老”呢?

“我也知道,不過,你喝一喝這個,今天可是不一樣啊——”小梅拿過湯匙,想要喂她。

茶兒幹脆自己拿過湯匙,歎氣道:“這還有什麼?不就是那些什麼味道都沒有的藥嗎?”說著喝了一口,不由得怔住了——這個味道?

“嗯,這可是我翻了好多書,在南邊過來的禦廚的幫助下做成的,你在大理住了那麼多年,可能已經不怎麼習慣咱們這邊的口味了,這可是大理的味道啊——”小梅細心的解釋著。

大理?一年多的時間以為會慢慢忘卻,但是為什麼,這兩個字還是那樣牽動自己的心弦。茶兒喃喃說道:“大理的味道?”

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小梅試探著問:“婉兒?”她一直沒說以前的事情,但是看到她回宋廷的時候虛弱的樣子,就知道以前的事情似乎是不堪回首。

茶兒回神,笑道:“沒事兒——”

看到她忍痛將事情壓在心裏,小梅不禁心急:“婉兒,到底是什麼事情?是不是孩子的父親對你不好?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

“不是,他對我很好。”她沒有撒謊,他確實對自己很好。

“那你怎麼會這樣回來?前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小梅追問著,有些著急。

“比起他內心的苦,我這點苦不算什麼,我不怪他——”茶兒心平氣和的說。

“這兩天會有一個鬥才大會,皇上說讓你去一下,會會那些人。”小梅知道她不願意說些以前的事情,不過,那也好,就重頭開始吧,找個能夠疼愛她的好男人,好好過日子,那也是皇後希望看到的事情。

“這皇兄又來了——”茶兒不禁笑了,這個兄長為國事操勞,還為自己的事情操勞。

“這次皇上再全國廣招青年才俊,經過了層層選拔,很是用心,婉兒還是不去嗎?”小梅想起皇帝前兩次跟她說的時候,她都拒絕了。

“既然是皇兄的好意,而且我的身體已經大好了,那就去看看吧——”或者自己應該換一種生活,去看看也無妨,或者真的會有什麼轉機也說不定——

鬥才很快便如期召開,茶兒在小梅以及一個丫頭的陪同下來到禦花園——才俊們比才鬥智的場地,本來歡快的禦花園因為這位盛裝出席的公主的出現霎時寂靜下來。

“參見婉玉公主!”才俊們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請安。

“快起身吧,這又不是朝堂,大家該怎麼聊還怎麼聊——”茶兒笑著跟大家打招呼,但是尷尬的氣氛還是沒有緩解很多,這大宋果真是講究禮法。

茶兒也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本宮剛剛回宮,身子也不太好,所以很少跟大家見麵,所以,大家是不是跟本宮介紹一下自己?”笑著詢問,希望能夠打破這種尷尬。

才俊們得到命令,各自介紹著自己,文臣武將,各個品級都有,數數竟有二十幾人之多,想起皇兄讓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不禁啞然失笑,自己選夫君也不用這麼多人吧?

“皇上不在,大家隨性,宮裏許久沒有這麼多人了,本宮來看看熱鬧。”說著便示意侍者按照既定的計劃舉行。

“公主請出題——”侍者恭恭敬敬的問道。

“我出題?”是啊,前兩天皇帝還跟自己提過了,這兩天一忙就忘了。

“就人麵桃花相映紅吧!”環首滿園春色,茶兒脫口而出。

他們很有才華,而且還很年輕,前途確實是不可限量。看著他們,茶兒不禁想或者爺爺年青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有才華,還有以前自己畫的那幅畫,想起高翼,想起——想起大理的一切。或者,她不屬於大理,但是她就屬於這裏了嗎?這裏,自己的家,但是除了皇帝之外沒有什麼人會為自己的到來感到高興,自己到底應該出現在哪裏?

“公主?”主持比才的侍者喚著正發呆的婉玉公主。

“哦。公公有事嗎?”茶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各位公子已經畫好了,請公主賞閱。”說著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好。”茶兒起身,走到二十幾位公子的畫桌前一幅一幅的細細欣賞,或溫柔婉約,或行雲流水,各有千秋,想必這些人也事先經過了皇兄那關了。不過,以“人麵桃花相映紅”那種女子氣濃烈的詩詞來考這些男子,真是有些難為他們了——

“這些畫兒若要本宮真說出哪幅好哪幅不好倒真是難為本宮——”茶兒拿著手中的畫細細比較著,為難的說道。

“婉兒,這是比才,是要分出高低的——”小梅在旁邊小聲的提醒道。

“也對——畫這東西,隻有畫者才懂得畫中真正的東西,而我現在隻是個看畫的,所以有什麼不當的也是本宮能力所限,所以還請諸位見諒——”說完便從二十幾幅畫中挑出一半,交給侍者,侍者隨即念出畫者的名字。

茶兒細細看著眼前這些青年才俊們臉上的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樣子,或抓耳撓腮,或怡然自得,或不知所措,或受寵若驚——真是表現各異啊,茶兒欠了個身,回寢宮了,選中的耀武揚威一番,落選的大發牢騷一番,都需要這個時間——

成為皇帝疼愛的嫡出公主的駙馬,可是一個很好的差事,大家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但是比才第一場的結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真是沒想到曹兄不止武藝超群,而且畫工也如此精湛啊!”王子全略帶嘲諷的說道。王子全是個文人,雖然自己也入選,但是曹華雄的入選讓他很不爽,一個隻知道舞刀弄棒的竟然跟自己一樣晉級,而且之後的武力比才會是一個很大的對手。

曹華雄也沒有想到自己那一手爛透的畫工也會入圍,但是麵對王子全的挑釁也不能示弱,於是抱拳行禮道:“哪裏哪裏。子全兄乃是我大宋的第一才子,今日華雄班門弄斧了!”

“哪裏哪裏?祝賀曹兄旗開得勝——告辭!”說完便走了。

曹華雄做了個恭送禮起身,望了望茶兒離開的方向,以自己的直覺,這位公主應是個懂畫之人,自己壓根不想做這個公主駙馬,他隻想做自己建功立業的本分事情,這種裙帶關係他視之不齒,於是在本來不怎麼樣的畫工上又潦草了幾番,這樣的畫也能入公主的法眼嗎?

“我看啊,公主殿下看上的可不見得是畫吧?”一個痞裏痞氣的聲音傳入耳朵,不用猜就知道是誰了——劉祿,一個文成武功都略知一二,但是總愛尋花問柳的男人。

“公主的心思,做臣子的不敢隨便亂猜,望劉公子慎言!”聽出話裏的意思,曹華雄不免心裏惱怒。

“嗨,什麼慎不慎言?誰不知道這次比才是為公主挑選駙馬?這皇上還挺疼愛這個妹妹的,自己選秀女都沒有這麼費心思!”劉祿不禁感歎,現在能站在公主麵前比才的都經過了初試。

“華雄區區武夫,不解風情,不敢妄想。”曹華雄恭敬地向劉祿俯身。

劉祿也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說到解風情當然是遍尋花柳的自己了,但是他不生氣,笑著說:“曹兄將門之後,文成武就又天生一副好相貌,怎麼能說成是隻會舞刀弄劍的武夫呢?不過仔細看看這位公主雖然並非嫵媚多姿,但是也稱得上是風華絕代了,一顰一笑更讓人憐惜,比起我府裏那些妖嬈女子更有韻味,不過——”

“劉公子,那是公主殿下,怎麼能跟你府上的下賤女子相提並論?”看著劉祿轉眼便會流出的口水,曹華雄一陣惱怒,還未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像她那樣的優雅嫻靜的女子怎麼能跟那些隻知道取悅男人的女人相提並論,這是侮辱她!

劉祿自知口誤,確實不該,忙改口道:“對對,怪公主長得美豔不可方物啊,失言了失言了,曹兄見諒!”

“望劉兄在公主麵前謹言慎行,告辭——”說完便轉身,他似乎不能容忍有人對那樣恬靜優雅的公主不敬,但是他知道,那肯定不是愛,因為他的心裏已經住進了一個跟公主一樣優雅美麗的女子——柳絮兒,原本以為那是一個很美的開始,但是無意中得知了柳絮兒不姓柳而是劉,是劉太後將年輕有為的他拉入自己麾下的一枚棋子。曹華雄的父親曹彬是宋廷赫赫有名的將軍,屢立戰功,膝下一子一女,華雄和華君都繼承父親的豪情壯誌,曹家是宋廷的兵家,劉太後當然希望能夠拴住曹家的長子——善良的柳絮兒不忍再欺騙自己心愛的男人,但是又不能違背劉太後的旨意,進退兩難之間隻能選擇自盡——他怨恨過柳絮兒,但是不可否認他愛她,去柳絮兒的墳前說話兒成了每月必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