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 特殊的客人

喂完貓在她旁邊坐下,那隻貓居然又蹭到他那裏去了,躺在腿上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臥著。葉赫少薇道:“我在想那幾天你去葉赫了,咪咪怎麼辦?”武田道:“我把它放在宮本那裏養著”總不見得一直餓著。看她臉上詫異的神情,又解釋說“宮本住在樓下。”

士官們都喜歡劃圈居住,彼此好有個照應。所謂的劃圈當然不會是簡單的幾個人住一起,隻有十分親密甚至是同盟的幾個人才會這樣。宮本是武田的副官,又是軍校同學,他們一起入軍隊受訓的時候她還在做著斑斕的夢。武田在日本走私軍火的那些事大多都是有宮本幫忙甚至經手賬目,他會住在樓下也就不足為奇了。

提到宮本,武田問要不要去樓下他家裏看看“你來了以後沒事就去他那裏玩好了”。葉赫少薇道:“什麼話,我去他那裏做什麼?”武田道:“自然是好話,反正你一個人呆著也沒事做,去他那裏到有人跟你做伴。”宮本來上海時間長,安頓下來以後居然從家裏把他以前的侍女接了來。說是侍女,其實他的成年禮物,日本習俗男子十六歲以後總要安排一個侍女跟在身邊照顧。兩個人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後來又跟了他,在一起這些年宮本倒是對她很好。

“真難為他了,這麼遠還能想著靜子”葉赫少薇以前讀書的時候跟武田一起去宮本家裏玩,見過幾次,她也覺得靜子是個很好的人。

武田倒是一點不覺得奇怪,他跟宮本多年交情早就了解到宮本的性格。有一次貨價高他們賺了不少錢,宮本居然第一時間想到去給靜子買了條項鏈做紀念。那時候想必靜子已經是特別服侍宮本的了。說起這件事他覺得好笑,他不是專情的人卻不能阻止別人癡心專一,偏偏還是最好的朋友,兩個人完全就是對比,對他來說是最大的諷刺。

葉赫少薇冷笑一聲不發表任何看法。當然知道宮本癡心,甘心跟一個身份比自己低的人過一輩子。雖然有時候很看不起這樣的做法甚至連帶著對宮本都有幾分輕視,不得不承認她是妒忌靜子的。或許她什麼都不懂,隻會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偏偏有人肯為她付出。相比而言她的身份學識實在不算什麼。她有的正是她渴望的,同時也是她難以得到的。

武田笑道:“人呐,真不能做錯一點事,不然就成了一輩子的把柄了。”自嘲的語氣似乎在為自己上次的荒唐行為辯解。他清楚她在想什麼,真不該引出宮本和靜子的事。既然他說出來的自然也要他來解釋清楚。葉赫少薇看了他一眼,仍是閑閑的說:“我見到芳子了。”

生日那天她從席上回來,正要換衣服休息,香蘭上來告訴她有一位金先生要見她。她覺得疑惑,自己從不認識姓金的人。或許是外麵的來客借機套近乎。正要回絕,人已經上來了,西裝革履,臉上帶著副墨鏡看不清楚真麵目。猜測來人的身份,那人開口就說:“七小姐好大的架子,怎麼都不認識了嗎?”摘下墨鏡,葉赫少薇差點被嚇到,居然是在日本的好朋友芳子!

“你怎麼這樣打扮?”芳子一頭齊耳短發,完全就是個男人的樣子。想到從前她們兩個穿著同樣的裙子長發飄飄的一起跳舞的樣子,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十分陌生。

芳子爽朗一笑,說:“這樣更方便些。”她也在特高科甚至身份比葉赫少薇還要高。葉赫少薇隻是特高科情報員兼副處長,她卻是處長,甚至還跟上麵的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特高科的人一般升到處長的級別也就到頂了,再沒有高升的可能。芳子同時掌管情報處、密碼翻譯處,完全有機會再度高升,但是也不那麼簡單,上麵害怕篡權把情報處一分為二,兩股勢力同時做事,也是一種提升效率的辦法。但是總有摩擦,特別是女人多的地方。芳子作為處長常常為這件事頭痛,當然她是支持葉赫少薇這邊甚至常常私底下幫她出主意,不然也不會允許葉赫少薇留職休假讓她玩了大半年。

武田不喜歡芳子,這也跟她的性格有關,太趨於男性化有時候比男人還有狠毒,這這點讓很多想追求她的人忘卻止步。武田不知道曾經是不是其中一個,但是明顯的他十分意外芳子會到葉赫並且同葉赫少薇建立了聯係,當然他也不能阻止葉赫少薇喜歡芳子。

“我離開特高科了”說的時候沒有一點表情,不需要武田的同意。武田也寧願她離開那裏。特高科完全是縮小版的軍部,兩邊人鬥得你死我活又因為背後勢力相當不得不和平共處。這樣的形式遲早要出事的,讓她呆在那裏本來是她喜歡同時可以跟自己這裏交換情報,但是現在局勢不穩,沒必要再要她去冒這個險。

“你倒是一點不意外”葉赫少薇有點不舍,更多的是不甘心。當然她不為自己的決定後悔。桌上放著一聽香煙,拿出一支隨手點燃,心煩的時候她總是抽煙,這是在特高科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幾天不睡或許就為了翻譯出一組密電或者監控到一點消息,香煙幾乎成了她們生活的必需品。哪個特高科出來的人不會抽煙那呢?女人抽煙往往被視作異類,她們在舞廳裏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喝酒常常被誤認為舞女一類的被客人問價。芳子調皮起來會開出一個驚人的數字嚇得那些人自己走開,也有不買賬糾纏到底的,這時候她們中間會有一個人拿出一遝錢扔在那人身上笑著問他“這些錢買你夠不夠?”識趣的知道遇上了不好惹的自動離開了,也有不好惹的一定要拉個人帶走,那麼她們隻能打電話讓附近的偵查員帶去隨便安個罪名拘留一段時間。她們胡鬧,胡作非為無視法紀,同時也帶來重要的情報。特高科在外人眼中就是個墮落的地方,同時也是養蛇的蛇穀。曾有人說“特高科的女人最差也是條毒蛇”以此告誡其他人不要招惹她們,可是別忘了她們是蛇,隻要有一點空隙她們就可以安插·進去。

“芳子怎麼說?”

“她同意了”

芳子是她的頂頭上司,辭職離開這種事必須要她簽字才能批準。她早就建議她離開,隻是不聽而已。這次聽見她主動提出來,到有幾分詫異。

“想清楚了?”

點點頭,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局勢一天比一天複雜,她要是還帶著日本軍銜,那麼葉赫的軍隊完全有可能被人詬病。當然她也想好了是真的要跟日本軍部脫離關係,即便隻要合作,她絕對要以平等合作者的身份而不是從屬的身份跟日本軍部達成協議。

她讓芳子留下來陪她過生日,從衣櫥裏取出件沒穿過的旗袍給她換上,細細打扮一番帶到二夫人那裏,二夫人也為突然出現這麼一位漂亮小姐而高興,得知她們是一起在日本讀書的,對她也十分親昵。細說起來,她跟葉赫居然還有幾分親戚關係。大帥過來兩人談了一會兒,得知她的身份居然也叫了聲“十四格格”才作罷。

武田道:“看來你爸爸挺喜歡她的。”葉赫少薇也從沒見到父親對什麼人這樣重視過,勉強一笑,說:“他更喜歡你。”武田看了她一眼,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仍說:“爸爸一半也是敬她,感覺就像家裏來了位老祖宗;我問媽‘到底什麼身份’?我媽也沒跟我說,誰知道呢。”

武田道:“那就別去想了,想多了頭痛。”他每次遇上棘手的事情總是強迫自己休息不再去想,盡管情況緊急,越是那樣才越要讓自己思維放鬆。嚴謹不代表緊張,這也是以前學醫得到的經驗。

他到葉赫少薇房間裏看了看,幫她把白布套子收起來放在水槽裏等明天打掃阿媽來了再洗。晚飯也是出去吃的,兩個人都不想進廚房,特別他明天有事一大早要出門,吃了飯坐會兒就要去休息,實在沒時間浪費在廚房裏。

在上海反倒安靜了。沒人陪,她自己下廚做了點吃的,一半盛在盤子裏喂貓一半給自己。打掃阿媽進來看見她嚇了一跳,好在一直都是她在打掃,前幾次來她們見過,彼此點頭算是打招呼。她穿著粉色睡袍坐在沙發上,打掃阿媽過往整理的時候免不了多看幾眼。來來往往好幾次都住在這裏,同時也不少見他帶其他女人回來。

被人盯著猜測她也不覺得窘迫。這種情況多了,被人妒忌猜測也是一種自身的優越性。

一個人呆了幾天沒事做,她想到阿黛,同樣在上海難得有個像她這樣能說得上話的人。她瘋野,也要找個跟她一樣瘋野的人才有趣。

阿黛住在香樟路上一幢公寓裏,歐式建築,樓下電梯花園。開電梯的幫她開門,到樓上,門已經從裏麵打開了。阿黛倚在門邊笑嘻嘻的說:“剛才就看到你在樓下。”即使在家裏她也濃妝豔抹,不出門,穿著睡袍到處走動。新買的咖啡機現磨咖啡豆,銀製勺子攪拌著一起在陽台上看外麵的風景。葉赫少薇覺得她們是一樣的人,這樣的感覺太熟悉了,晃眼看去還以為是在自己房間裏。一切都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