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 還拿我當小孩子?

“你太任性了”

客人早在半小時前就到了會場裏等著舞會開始。樂師、賓客什麼都準備好了,今夜的主角卻仍呆在樓上,一點沒有要起身的樣子。

她不動,咬著煙邪魅的看她一眼。

“珈珈”

吉美快沒耐心了。

終於她起身,在梳妝台前把原本挽著的長發放下來,隻是一點點,鏡子了立刻出現一個慵倦的美人,冷冷的看一眼,一記媚眼拋在她自己身上。

舞會是在二夫人那邊舉行的。走廊裏,她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一晃而過從眼前消失。旁邊就是她父親葉赫大帥的書房,敲門進去,果然父親還在,玻璃桌上茶水還冒著熱氣,剛剛有有客在!

葉赫大帥愛憐的挽著小女兒下樓,回旋樓梯上麵她看到他了,坐在角落的沙發裏同她二哥著說著什麼。沒來得及多看一眼,樓下已經是熱烈的掌聲,給她,也是給她父親麵子!

“好氣派,這下可是讓她稱心如意了”白含煙小聲說。寧琬道:“這算什麼,等著看吧,更有麵子的還在後麵呢!”

衣香麗影。

樂師開始奏樂。慕容昭伸手請自己的舞伴跳舞。靜芝其實會跳舞,而且跳得不錯。在學校的時候常常有男生借著聯誼的名號舉辦一些舞會,她從不去,因此總讓人覺得她是不會的。這裏她思考著要不要答應,人群中一雙輕快的影子已經占先機的搶到風頭了——葉赫少琦伴著七小姐,踏著樂點十分熟悉的正跳一支探戈。

二夫人同大帥一並坐在沙發上看舞池中幾對人翩翩起舞。她會跳,並且跳的好。同時也會看。靜芝同慕容昭在動作上似乎有點僵硬,不習慣這樣的肢體接觸?文瑾跟少瑒是配合得很不錯的。剩下幾對,她沒留心看,葉赫少琦跟他妹妹配合得好雖好,總歸是兄妹,找不到一點意思——跳舞總要跳出點感情來才好。

樂師換了個調子,幾對人聚集在正中又各自散開。葉赫少琦笑著牽著七小姐的手,紅指甲被燈光照得魅惑。轉身,兩人分散開,葉赫少薇長裙旋轉著,回身時,已經是另一隻手牽著她。他的手——她笑,他果然還是來了。

短暫一瞬間就完成了交換舞伴的動作。葉赫少琦帶著新舞伴遠去了,剩下他們,他們兩個慢慢的迎合著曲調。

靜芝伴著慕容昭在他們身邊,奇怪的看著這兩人——大上海舞廳中就見過一次的!那時候還不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隻以為是舞女和軍官。這會兒再看:葉赫七小姐和高級軍事參謀,也是十分般配的一對。

慕容昭帶她跳到邊上停下來。其他幾對也停了。舞池裏隻剩他們兩個擁抱著在一起起舞。樂師的曲調竟是那晚大上海舞廳裏的調子,還是人群環繞注視著他們兩個,一切都像回到那天——照例的葉赫少薇長裙旋轉結束了舞曲。兩人分開,都不說話,她跟他難道就這樣結束了?!

“七小姐”

葉赫少薇牽著裙子走來,及至過了,才抱歉的又回身對他們笑笑。

“失陪了”她說。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花園裏路燈都開著,昏黃一片。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居然有回音。好空曠的地方。本來屬於她的一切現在都結束了。沒有人會再把她隻當做普通小姐,都知道七小姐怎樣的人才,又算什麼呢?自由呼吸,這一刻連露水都變得可愛而可憐起來。她想,他們是一樣的。

花壇邊上還有下午被女客折掉把玩的花枝。拿在手裏,花未謝,人憔悴。西方女孩喜歡用花瓣占卜,一片一片撕扯下來,並且一邊計算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沒有那樣的閑情逸致,當然也是覺得沒意思。這樣就真的能確定的話那又怎會有“事在人為”?相比什麼都被操控在別人手中,她更喜歡去操控全局。前者或許能讓人安定泰然,但是對於一個在軍校裏磨礪了三年的人而言,掌局掌權所帶來的後患固然危險,可是也更刺激,更有吸引力。

二夫人派老媽子來請她回去。舞會完了還有茶會,官太太們等著都想再跟七小姐聊聊。當然知道什麼意思!

“說我睡了”

身後有人,皮鞋踩在水泥地上一樣會有聲響。她恍惚——沉悶得不像平時穿軍靴那樣清脆。

站在那裏看地上的影子會聚在一起,交纏重疊。盛夏夜裏風都是熱的,縱然屹立著隻有一條絲薄的長裙在身上也還是感到煩悶。沉默著她不回頭,兩個人就那樣站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她的香水味道,混合著花香與露水在空氣中釋放。

“什麼時候來的?”

“下午,跟大帥有些公事要談”

果然是為了公事。她冷笑,他心裏麵她永遠不會是第一個。

緊捏了手中的花枝,花刺紮進肉裏也在所不惜。離開,馬上離開這裏,離開他!

“珈珈”

她依然不緊不慢的往自己的小樓去,根本無視他的存在。

“愛子小姐”

風變了,幹澀陰冷再不複從前的柔寂溫熱。她冷,冰涼的手接觸到臉頰猛的顫動了一下。臉上仍是火熱得沸騰!

“柳池愛子”,特高科“愛子小姐”,他就這樣稱呼她。

“參謀長有什麼事?”高級軍事參謀與特高科的對話在這樣一個寂靜的花園裏,她可以感受到心跳的加速與臉上灼熱的溫度給她帶來的不安。冷冷的不帶一點情感在裏麵,即使已經開始顫抖她也還是一臉鎮定。

“她死了”

“誰?”

武田走到她身邊“你說是誰?你的競爭對手特高科幸子小姐一個星期前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公寓裏。”

冷笑著轉身麵對他“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她死了我不會傷心難過,就像您說的,我跟她是競爭對手不是嗎?武田參謀長?”

花枝已經折斷了被她捏握在手中。他以為是她做的!簡直好笑。特高科雖然不對盤也是自己家裏的事,鬧開了大家有什麼好處?她死了她難道就可以安心?不是她做的那麼她也要小心下一個死的會不會就是她了。

她看他,武田臉上永遠不會有一點不舍的表情,即便死掉的那個事曾與他有過親密關係的人。“真冷血”她輕笑“我死了你也是這樣嗎?”

武田揚過臉不去看她,隱忍著似乎要說什麼“那你要怎樣?”終於他開口,本應溫柔的幾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也是冷漠無情。

她笑起來,張揚的笑。她能怎樣?他的話並不隻為一個人的死做陳結這樣簡單。要怎樣?從前怎樣?將來又該怎樣?

花瓣都被揉碎了,咬著牙她說“是你想怎樣?”她死了,他們之間那些事似乎都可以一筆勾銷,誰會再跟個死人計較?他希望的不是她所想的,她小氣、計較,在自己喜歡的人跟別人有了親密關係以後還能無動於衷,那樣的大度她做不到!即便解釋“隻是玩玩”,她也難以接受!

話到這裏沒有繼續的必要了。疾步回去,直柳柳的身子似乎縛不住幾層紗,飛揚得要衝破似地。

二樓香蘭坐著打瞌睡,聽見腳步聲知道回來了忙起身說:“七小姐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葉赫少薇看了眼角落裏的座鍾,時針都過了十點。問她:“你怎麼不去玩?大家都去了,一個人呆著有什麼意思。”香蘭說:“本來要去的,劉嫂要我們留個人看著別都走了,就留下來了。這不是您都回來了,也算等得值!”葉赫少薇在她剛才坐的地方坐下,也不脫鞋,半躺半靠的倚在沙發上喝茶。香蘭以為她要睡了,先去放了洗澡水,又進去鋪床,樓梯口蹬蹬的有腳步聲上來,吉美回來了,也是一臉疲憊的樣子。過來看看,吉美說:“怎麼樓下花園有人在那裏站著?我說你也太出風頭了,才露臉就有追求者上門!”

上來的時候從花園穿過,看見武田在那裏也沒認出來。他們隻見過一,況且這麼黑根本看不清楚。葉赫少薇愣了一下以為他還在那裏站著,臉上沒什麼表情還是側著頭朝外麵看了看,哪裏有人!路燈照著空地連樹葉都被掃幹淨了。勉強笑笑又躺回去,其實不是沒人,隻是她自己看晚了人都走了。吉美回去睡覺,香蘭也鋪好床了。打發走香蘭她走到隔壁酒室去開了瓶紅酒,也不要杯子,就著瓶子就這樣喝了。外麵一個人都沒有,靜悄悄的隻聽見座鍾在那裏走得滴答滴答的。已經很晚了。仔細回想白天的事,她任性撒嬌,所有人都隻能順從她的意思。唯獨對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要她放手,她舍不得,認真計較起來,那麼就是現在這樣僵著,還要僵多久呢?那個女人死了,然後呢?意味著他們之間就再沒有爭吵的理由?不,那隻是個導火線罷了。以前說“你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時候住跟他在一起,讀軍校,暑假去他那裏。離學校不願的一幢公寓,住在一起,又像回到溫泉山莊的時候。他的一班朋友差不多都認識了,宮本是她教官不好過多交往,不然說是要私底下拿考試成績。其餘幾個每次見到都跟她說笑,他們聚會喝酒也都帶著她,毫不避諱的在席間說些過分的笑話。真的就隻是當笑話而已。同桌的德川最不正經,一次要說點什麼,沒幾句就打住了。旁邊幾個人竊笑得前俯後仰的,坐得遠並沒聽到幾個字,看神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還有一次也是,她新買的裙子穿著去了,德川看見你問她哪裏買的,突然話題一轉問武田還記得上次那個小月仙的衣服也是這樣子“隻是這裏沒這麼多布料”手橫在胸前比劃一下。她心裏立即生出厭煩之感。臉皮薄想逃走,猜也猜到是在說什麼了。武田十分愛護的把她護在自己身邊同時笑著對德川說:“注意點,小孩子還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