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 良辰美景奈何天

良辰美景奈何天。

唱片裏是當紅小旦白牡丹的腔調,纏綿婉轉,纏繞在擺放了琉璃屏風與古董瓷瓶的房間裏,紫檀木榻上還是傳統的小方桌,少了煙槍與鴉片香。文明社會都抽美式香煙,一聽裝在鐵盒子裏麵半掀了蓋子連同玻璃煙灰缸一齊擺放整齊了歸置在一起。二少奶奶不抽煙,因此桌上都隻是蜜餞和清茶;空閑時候坐著染指甲,手上紅辣辣一片顏色。小客廳裏麵總有一兩股淡然的香水味,丁香的、薔薇的,混了指甲水裏的味道又是新的。

“乖乖,沒得牌打你就這麼閑?”寧琬半倚在門邊說話,進來坐下,下意識的拿手絹做出個扇涼的動作。白含煙笑著朝電風扇那裏呶呶嘴,挑著蘭花指把指甲攤開。才塗上的指甲水怕刮花了。

“難怪不來,原來打扮自己呢。”

“你從媽那裏來?”

“可不是”寧琬嬌嗔著半躺在靠墊上“從早上跟著我們那位去請安到這會兒吃了午飯說笑話,一直陪著呢,累都累死了。”

“該你,平時總是討好,這會兒真的什麼都輪到了。”左邊手似乎幹了,換一麵繼續透風。寧琬從旁邊取來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突然扇柄敲在桌上支著頭悄聲說“討好的可不止我一個。”

“大姐?”雅芙平時愛呆在二夫人那裏說話。

“不是”

寧琬湊近些對著窗戶外眨了眨眼睛。她們這邊為了采光把客房和小客廳的窗戶開在同一麵。外麵是個小平台,落地窗下麵斜對著就是客室。這樣暗示,白含煙也明白了,悄笑道:“讓她去好了,反正,好處多著呢。”說著也顧不上指甲,隻拿帕子捂著嘴笑。寧琬示意她小聲些“別讓人聽見”,白含煙道:“怕什麼?自己家還這樣?二爺一早出去了,再說了當著他的麵我們還說少了不成?”寧琬道:“我說的是客人。”

從慕容昭帶著靜芝去見二夫人,寧琬就看準了他們之間不一般。葉赫少珣回來又問了問,果然。她在心裏打定主意不去招惹,同時也不能太冷淡,萬一他們是真的?好在靜芝住在二少奶奶這邊,平時也都是去二夫人那裏走動,也沒有太多的話。看久了總有嫌隙,何況還隻是客人,天天見麵時時小心,早上她去請安靜芝竟然比她還先到,這讓她感到幾分驚嚇,更多的是被人取代地位的危機感,盡管這個客人是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煩死了,什麼時候才走。”

忍不住私底下抱怨,葉赫少珣笑了笑安慰“又不是住在我們這邊,二哥家那位都還沒說什麼,你急什麼?不想見少去媽那裏就是了。”

“你急什麼?”白含煙也笑了“你可是比我沉得住氣的。”

“這種話我也隻敢在家說”臉上又恢複一貫的溫婉,用小銀簽子把一顆蜜餞送到嘴裏“你就真的不煩她?”

“怎麼不煩,我你還不知道?最怕那些名門小姐。裝著不食人間煙火,說白了還不是?”後幾個字隱者笑說出來,寧琬道:“說笑了吧,我看她不是這種人。”

“是不是你比我清楚,這幾天在媽那裏她都出什麼餿主意了,我們還裝著不知道瞞著呢,她到好,一開口什麼都瞞不住了。”

二夫人叫打牌,四個人剛好湊了一桌。靜芝說好久沒見到七小姐,怎麼不叫來一起玩兩把。這麼一提醒,二夫人也記起來仿佛是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寧琬說昨天才看見吉美帶著幾本書來,肯定忙著補習英文,哪裏有時間跟她們一起瞎混。

“七小姐要出國?”溫柔的笑著引出話題,盡了最大努力幫著跟葉赫家建立關係。平時她不願參加不願說的話現在也顧不得了。

“她呀”二夫人淡淡一笑“沒有那個本事出去讀書,不過是閑著沒事多學點東西。”

靜芝會心一笑,同時又感到幾分不對勁:她有本事出去讀書,每天拚命的看書複習。葉赫七小姐隻是閑得無聊就有家庭教師來補習英文——完全在諷刺她,不,是諷刺她的家族。心裏不痛快,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七小姐那樣張揚的性格,現在低下頭來討好,卻被她的母親這樣嘲笑——姨太太果然沒一個好對付。

“什麼話?我就那麼好欺負”她開始對慕容昭撒嬌起來。來葉赫的火車上他把裝著珍珠項鏈的絲絨盒子交到她手上,抓住了竟不再放手。看著他她感到害怕,手心裏的溫度似乎在暗示什麼——盡管他並不能對她做什麼。同時又感到心安。她明白,他也明白。窗戶紙遲早要捅破,這樣隻是開始而已。

“不喜歡就算了,過幾天我們回去以後不再見麵就是”安慰她,情人間的語氣,帶著點妥協的意思。他的來意她清楚,這樣就回去對他不會有任何好處——他還沒有跟葉赫家談好合作的條件。一年時間太短了,錯過這次機會或許他真的就隻是“二少爺”而不是“少帥”,那麼,她的夢想也就落空了。

他又給靜芝買了禮物,這次是白紗長裙,配著上次送她的珍珠十分漂亮。

“要走嗎?”

當然要,但不是在這一刻。過幾天葉赫家會有一場盛大的舞會,葉赫少琦告訴他的——為了把七小姐正式介紹給眾人而籌備的舞會——葉赫少薇必是焦點無疑,她身邊注定環繞了無數人才。他也希望自己的舞伴能夠鮮豔奪目——外交部長千金難道還不夠配他嗎?

靜芝穿白色更顯得單薄,帶著點林黛玉那樣的病態,同時也顯得幹淨純粹。挽手走在一起穿在紅男綠女中是道靚麗的風景。她笑,心裏偷偷的大量四周的來客。花園裏早就布置好了,少奶奶同女客們一並在遮陽傘下同樣也打量著來客。葉赫家的客人定是不比尋常的,軍官們有帶著家眷來,一律的珍珠翡翠,滿目綠光閃亮。

“這麼多的客”文瑾來了跟寧琬一起坐在秋千上看熱鬧。白含煙起晚了又要打扮,來的時候都有好多客人到了,隻得又一個個挨著問好,笑了一路擠了一路終於過來。

“六妹早呀”一貫歡喜的語氣打招呼,寧琬看著她幾乎沒被踩成黑色的高跟鞋笑了一下,裝著沒事的樣子。

“珈珈呢?今天她可是主角?”

“誰知道,反正有她出風頭的時候”

挨著坐下,三個人倒像親姐妹一般挽著手吹風。天色還早,不用路燈也看得見遠處的一片花圃。正對著的七小姐的小樓,二樓落地窗裏一個身影閃過。寧琬道:“那是二爺不是?這會兒還有什麼話說不完呢?”

白含煙隻是笑著。並不作答。疑惑什麼時候她的涵養功夫如此到家,抬頭間又明白了——靜芝挽著慕容昭親密走來。連衣服顏色都是一樣的。

“結婚嗎?”寧琬問。白含煙輕笑一下,像在說:瞧見沒有,我說吧。

“歐陽小姐這身打扮倒是的一次”文瑾人如其名,說話也十分簡潔,卻一針見血——特意為舞會做打扮?

靜芝低頭笑了。美人配英雄,她是美人,此番挽著來的也將會是個英雄人物。衣服,不過是用來襯托她美的東西。文瑾不喜歡過於柔美的裝扮,不然也是能爭奇鬥豔的。今天這樣的場合仍是中性化西裝長靴,人群中也算奪目。跟她站在一起更能顯示出自己的溫柔嫻靜,靜芝站得近了些,撇開慕容昭獨自享受那份羨慕。

夕陽無限好。有意同她作對似的,七小姐今天也穿了白色,華麗的白,鑲嵌著珍珠鑽石的光芒,連高跟鞋上都綴著幾粒小巧的珍珠。挽著六少葉赫少瑒就這樣出現了。

她出現,走過人群將目光掃視到她這邊。他們過來了,優雅嫻靜的步伐慢慢的一步步在別人的注視中走來。葉赫少瑒見到文瑾,慕容昭看見他挽著的七小姐,同時她也看見她,隻是她的眼裏是沒有她的。

靜芝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最怕的就是這樣被人注視的場麵。站在她身邊的幾個官太太小聲議論,偏偏她又聽清楚了:

“六少挽著誰?好漂亮”

“他們七小姐,你沒見過是吧?”

“難怪呢,這麼親密”

“還有呢,這位小姐聽說是留過洋的,才十六歲,誰要是能娶了她 ”

官太太的常性,隻要見到單身而地位高的小姐總是要議論一番才肯罷手。

寧琬親熱的迎上去挽著她,葉赫少瑒趁機脫身,滿臉笑意走到文瑾身邊。明明才見過卻覺得好多年沒聽到她的聲音。

“威廉都不好玩了”嘟著嘴他們在一旁說笑。她分走她撒嬌的權利。

以前總說“哥哥不疼你還有誰疼你呢?”哥哥是親的,嫂子不見得也是親的。她回來時間短所以都客客氣氣的。

文瑾或許在妒忌她。他們可以時常在一起,她反倒成了第三者。叫“威廉”隻是親昵,在她口中就是帶點無賴的撒嬌也是允許的,她是他妹妹!

“哥哥”難得叫一聲,葉赫少瑒也奇怪。

她要他伴著一起下樓。因為知道這點要求他是不忍心拒絕的。兄妹兩個挽著一路走來,多好,又像從前那樣了!

滿目嬌豔的玫瑰花圃中盛開的木蘭。葉赫少瑒嘴角拂過一絲微笑。

他離開,剩她一個人被包圍在香水群裏。她淺笑,精心修飾過的臉在每個人眼裏都是完美無缺的。即便有又怎麼?她是葉赫七小姐?今天的一切都是為她的!

她轉身,白紗拂過一片空地;七小姐出現在眾人麵前不過十分鍾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