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來了？”
“給王爺請安。”
綠影下，唉聲歎氣的兩位少女雙雙起身，半夏急道：
“王爺得到什麼消息了？”
厲挽瀾要協助司不染穩定朝局，在盤龍嶺之戰後早已跟隨大軍回宋，如今留在京都的除開半夏，就隻有枯骨夜梟和八名暗衛，考慮到永婷院乃女眷後院，枯骨等人住去了之前的沈宅。
有慕容凡在，沈兮的安全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隻每日過來瞧瞧。
長期陪伴在此的，隻有半夏。
接過慕容蕊遞來的茶水，慕容凡慢條斯理說：
“本王剛接到你們皇帝和邊關奏報，一支商隊從宋京城來周，一位促進兩國商貿來往，二也是來探望你家主子。商隊領隊的，叫周謙。你們皇帝說，他好像是沈兮的好友？此人你認識的吧？”
周公子……
恍如隔世之感讓半夏鼻頭再度泛酸，她用力點頭：
“認識！認識的！他來了，或許能跟主子說上幾句話！”
“她還是不太怎麼進食嗎？”
慕容凡往紗窗新亮的裏麵瞧了一眼，饒是內力深厚，他居然聽不到很明顯的呼吸聲，由此可見，獨自窩在房裏的沈兮肯定又是了無生趣躺在床上，成日成日的發呆。
他和司不遇相處時日不多，但得到囑托和請求最多的是替他照顧好沈兮，他已經保護不了淺淺的孩子，難道對她孩子的央求也做不到麼？
思及於此，慕容凡不由得也長長歎息一聲。
半夏這才想起自己要去摘鮮嫩荷葉，忙端著竹箕說：
“主子從前夏天很喜歡荷葉粥，奴婢去摘點給她新熬些。王爺，小姐，奴婢告退。”
“本王瞧瞧她，蕊兒，你陪父王一道。”
父女兩踱步入內，一看到抱腿坐在搖椅裏的沈兮，慕容凡希望請她幫忙控製魘蟲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實在是太憔悴了，別說身軀瘦得不成樣子，便是從前光芒流轉的眼珠，也失去光芒，說萬念俱灰都不夠形容，他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隻有行屍走肉。
慕容蕊走過去，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沈兮，父王來看你了。”
搖椅上一襲白色長袍的女子紋絲不動。
見狀，慕容蕊對慕容凡做著口型：
“她每天都這樣，父王別介意。”
“蕊兒，要不你下去吧，讓為父和她聊聊。”
哀莫大於心死，這種滋味慕容凡早已嚐過。
可惜的是，他那時尚有閔康交托的重擔去努力去寄托，如今的沈兮，顯然什麼都沒有。待女兒走了，慕容凡坐去搖椅旁的小馬紮上，用聊今日天氣似的尋常口吻說道：
“前兩天，本王又派人去盤龍嶺進行第十三回大搜索。”
瞧一眼仍沒什麼反應的她，慕容凡交叉著十指，又道：
“現在是夏天，進山比冬季和春日便捷許多，又想方設法備了許多工具，應該能入穀底。不管發現什麼，本王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希望你……你的心情，本王從前也有過，說感同身受都不過分，但……無論如何，你應該知道他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你過得好。”
又黑又長的羽睫，輕輕覆了一下。
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慕容凡起身，拍拍她肩：
“你的朋友周謙不日將來京都，到時本王安排他住進來，陪陪你。”
自始至終，沈兮都沒有開口說半個字。
慕容凡搖頭歎氣出去時，摘了荷葉的半夏正好回來，瞧見蟒袍加身的男人滿臉惋惜，她眼眶又濕了，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往裏看，看到本來坐在搖椅中的沈兮倒下去，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好像在哭，但……
沒有任何聲音，隻隱約看得見身體在不斷的抖。
想起最初那段日子她沒日沒夜的流眼淚，半夏心想，或許主子的淚，早哭幹了吧。
周公子，你快點來吧，希望你至少能讓主子開口說說話。
周謙抵達這日，京都落日熔金，西空流金幻紫，美得不似人間。
慕容凡親自領人在城門口接了他，風塵仆仆的他在慕容凡安排的住所換了衣衫狼吞虎咽吃了點，馬不停蹄來到永婷院。為方便他們敘話，嶽倩特意領著慕容蕊去花園散步了，偌大院子，率先映入周謙眼簾的，是左顧右盼的半夏。
“半夏！”
“周公子！你可算來了！”他鄉遇故人，半夏忍不住淚水漣漣。
“你最是爽利的性情，別哭啊！兮哥呢？放心，我這番來，是接你們回去的！”
“回去？”
福身的半夏抽出帕子，不確定的瞧瞧屋內，將聲音壓到最低：
“主子……怕是不會想跟你回去。之前皇上和五王爺都來過書信，說接主子回去，但她看了都不著一詞。而且，以主子目前的狀態，隻怕也不太能長途跋涉，哎，您還是先進去瞧瞧吧，奴婢給您和主子備茶和點心。”
心略微往下沉了沉，周謙抬步入內。
一進去，他頓時嚇了大跳。
木色搖椅裏單薄得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推倒、瘦得脫了形的女人，是自己明眸皓齒的兮哥？
這……
鼻尖飄出陣陣酸意，他不動聲色調整好情緒，佯裝輕快的走過去：
“兮哥！”
縱容他喊得很驚喜很激動，素衫寡淡的女子仍是紋絲不動。
見狀，周謙一屁股坐去她身旁，鬱悶道：
“千裏迢迢過來接你，理都不理啊？說好的一生一世好兄弟呢？那會兒我吸食逍遙散上癮，你怎麼說的來著？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現在這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還有啊，你要一句話不搭理，我一生氣，說不定會氣到手抖將這東西給撕掉啊！”
說著，他從胸口掏出一封紅泥封口的信。
信封上的“吾妻親啟”，是再熟悉不過的。
幹涸多日的眼眶再度被水聚滿，許久不說話的沈兮沙啞開口：
“這是……”
“皇上留給您的信！”
周謙盡量讓自己的笑不帶悲傷，“想看嗎？想看就先跟我說說話！”
“說……什麼？”
“說你跟我回去啊，咱老住這周國算怎麼回事？我……是來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