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盈於睫，腦海裏瞬間灌入之前所有宋京的種種……
沈兮抹了把臉，淡淡道：
“我不回去。住京都挺好的。周國現在不是友邦嗎，攝政王不會趕我走的。”
“他確實不會趕你，但……咱們家不在這裏，對不對？你的家，你的朋友全在宋京！”
周謙從胸口又摸出一卷繡有騰龍的明黃帕子，“你真不想聽聽我的理由嗎？這是如今的皇上讓我轉交給你的聖旨，你先瞧瞧。瞧完了，我再把這封信給你。”
“六哥給我的聖旨？”
後知後覺明白之前司不遇為什麼一直把司不染帶在身旁，沈兮無力接過：
“他想命令我回去？”
“不是，你先瞧。”
見周謙一臉鄭重其事，沈兮無聲攤開那卷柔軟細膩的明黃。
匆匆瀏覽後，她的眼睛定定落在最後幾個字上，幹涸皸裂的唇撮成圓形：
“他……要封我為王？”
可能真是這段時間腦筋不轉生鏽了，沈兮直到看完都沒弄懂司不染這道聖旨是什麼意思。
按理說，司不遇去了，自己身為未亡人，頂多隻能算不需要殉葬的後妃，封王是什麼意思？
再說，這四國大陸上，可能有過異姓王，但應該從未出現過女的異姓王吧？
周謙瞅了眼聖旨，略帶倦色的臉一臉與有榮焉：
“對！怎麼樣？封地由你自己選呢，這簡直不要太好！”
“可……”
沈兮仍然有些懵，“這太奇怪了吧？而且，朝中肯定也會有人反對吧？”
周謙煞有其事的點頭：
“確實有人反對，而且還不少呢！但是，皇上說了，反對無效，這是……先皇遺旨，他不敢不從。若朝臣有誰敢不從，先去皇陵替先皇守孝十年再說。要我說，兮哥，咱們回去當個王不比在這寄人籬下好啊？從今以後，你可又是我的大靠山啦！”
“……”
先皇……
兩個字，足以讓人痛徹心扉。
將聖旨隨手擱去幾案上，她將洶湧淚意逼回去，沙啞嗓音裏說不出的傷感：
“算了，你回去替我多謝六哥，我還是不想……”
宋京城裏，有太多屬於兩人的回憶。
周謙很理解沈兮不願回去的心情，但……
想了想，他將日前收到的信箋強行塞去她手裏：
“先皇為什麼要留這道旨意，答案或許在信裏，你先看看，看看再決定。剛才半夏說去給我們準備吃的，我正好還有些餓，你先看，我去吃點東西再來。看完若兮哥你的決定還是不回去，沒事兒，我回去跟皇上解釋。”
說罷，他起身出門，還細心關上了房門。
薄薄信箋，恍若千斤重，壓得沈兮的胳膊抬不起來。
一顆顆淚滾落，她用盡全身力氣撕開封口，邊撕邊喃喃：
“你這是什麼意思呢，有信也不直接留給我，還要借旁人之手？司不遇！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活該……混蛋！以為你做出種種安排我就會原諒你決意赴死嗎？不會，我永遠不會……”
沈兮吾愛，見字如麵。
讓我猜一猜，此刻，你定在罵我對不對？嗯，以對你的了解，十有八九。若是可能，我真願意就坐在你身邊，靜靜聽你罵上幾天幾夜不停歇，又或者，讓你打一頓都好，隻可惜……非常抱歉，我沒有遵守兩人之間坦誠以待的約定，對你撒謊了。
事實上，在萬佛山那一夜親手將你打落懸崖那一夜，就注定了後麵的一切。
當日你命懸一線，鳳錦之所交代的種種，你全都不知。
現在，或許你已經知道了。
若你已知，應能明白我的決定，我如何能讓自己的一生都被另一人幹涉、控製或者影響呢？又或者說，我如何能真正麵對自己差點將你殺掉的已成事實呢？
秘毒和魘蠱，終有一日會讓我走上不歸路。
與其到那天傷害到你或任何我不想傷害的人，倒不如由我自己選擇。
你說過的，我命由己不由天！
或許在你看來，我這個決定很自私，堪稱混蛋，但在我看來，這是永絕後患的最好辦法。
不染純良聰明，皇位可托。
朝臣忠心耿耿，國事無惦。
在死之前，唯一放不下，隻有你，我深愛的你。
我甚至想過，假如在死後，你能回到原來的地方，那該是多麼好的一件事。但我也深知，你不遠萬裏而來，回去談何容易？既如此，我希望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擁有足夠過得好的保障：竇氏一族的財富，還有權利。這些，或許不能讓你快樂，但會讓你富足，安全。
記得你跟我說過，在你從前的世界，女人們都不再是男人的附庸，而是女王——
主宰生活和命運的女王！
所以，若你無法回去，在這裏，我也希望你能成為女王：
皇帝親賜的女王！
或許，從這之後，你可以去實現策馬江湖的心願，自由自在，瀟瀟灑灑。嗯，若遇到瞧得上眼的男子，別遲疑，你說過的，我若敢負你，你就要找好些個美男陪伴在側，還要把府邸修建在昀王府旁邊。不過，無論你找了誰，記得告訴他，僅此一世。
來世，還有下下個來世，以及你所有得來世，我都會去找你。
屆時，今生所虧欠、所違諾的種種，願能加倍補償於你。
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你！
此生，我未能如約讓你成為想做的貴妃，但至少，能讓你成為女王……
目光久久落在最後一句上，早已淚流滿麵的沈兮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聲一直傳到門外。
聽得周謙和半夏也是相視眼濕，好幾回半夏都想進去，都被周謙按住：
“別去，讓她哭會兒，壓抑著反而不好。”
“奴婢是怕主子哭病了，之前那段時間她天天哭，眼睛都快要哭出毛病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
哭了整整一夜，累極，沈兮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她去主院辭行。
始終害怕她想不開，慕容凡難得和藹的問：
“你確定嗎？那裏有很多記憶，隨時隨地會讓你陷入悲傷當中。”
他是過來人，在這方麵經驗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