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終於順了。
但慕容凡自始至終沒有挪動半步,顯然隻要哪句話答得不好,他會立刻動手擰斷自己脖子!
這麼想著,沈兮站直身體,露出不藏不掖的淡笑,直白中帶著幾分自信,道:
“承蒙蕊小姐和夫人不嫌棄,在下借住王府已有五六日,若五六日還不能知道什麼,如何為夫人嚐試解毒?王爺明鑒,若在下隻是懸壺堂沈智那種江湖騙子,蕊小姐第一個容不了在下。”
這廝,還挺實誠!
慕容凡眼神未挪分毫,威嚴反問:
“焉知……不是你用甜言蜜語、花樣手段獲取了蕊兒歡心?”
“蕊小姐乃王爺和夫人親生的金枝玉葉,既繼承到夫人的美貌,又傳襲了王爺的聰明過人,難道王爺覺得蕊小姐是會被一個陌生男人隨意幾句誆騙的膚淺少女?”
彩虹屁本事再度上線,沈兮笑說,“於草民嚴重,蕊小姐實非如此,是應在下確有本事……”
若執意說他欺騙蕊兒,則證明蕊兒膚淺無知。
若說蕊兒並不如此,則說明他並未蓄意采用什麼手段。
慕容凡森冷揚唇:
“公子好口才!隻希望,你的本事和口才一樣好。”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在下,必竭盡所能為夫人治病!”
“何謂金剛鑽?”
“……”嘴太快啊,沈兮暗自懊惱但未露分毫,“草民家鄉一物。”
因有上千年源遠流長和富足發展,宋國不管在經濟、技藝、農業等方麵,確實一直領先其它三國,當了很多年的領頭羊。
隻是,隨著晉、涼越來越快的發展,如今這種優勢沒從前明顯。
但比周國,仍然還是要高出一大截。
不知道想到什麼,慕容凡轉身,目光落去殘影中的一枝紅梅:
“宋國南方富庶,沈家又世代經商,你來大周停留……”
他果然摸過自己的底!
編故事嘛,就得編得有棱有角有情懷。
恰到好處讓眉梢染上一絲悵惘,沈兮淡答:
“人生在世,除開財富,總要追求些不一樣的東西。王爺大概清楚,家母染怪病過世一直乃草民心中之痛,多年不曾愈合,留在南方,徒增煩擾罷了。還不如投身這廣闊天地中,或能疏散心結,尋獲意義。”
最後八個字,讓慕容凡不由得側眸看了眼身後的年輕人。
沉默許久,他忽然問:
“你剛說‘若五六日還不能知道’什麼,說說看,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媽的,你丫的怎麼又繞回去呢?
虧老子跟你談人生談理想打算糊弄過去呢!
內心一頓瘋狂吐槽,沈兮鎮定迎上他獵鷹般的眼神,半篤定半小心道:
“王爺……其實知道夫人是中了墮豔骨之毒。此毒,此事,夫人亦心知肚明。”
縱橫多年,即使泰山崩於前,慕容凡早已能做到麵不改色心不跳,但此刻,內心罕見的劃過一絲驚異。
之前,慕容蕊來跟自己央求讓沈兮留在府中為嶽倩治病,他應了,暗中將沈兮摸個底之餘,仍是嗤之以鼻。
一個年輕公子哥,能有什麼精湛醫術?
沒想到,他居然連墮豔骨這等名不見經傳的毒藥都知曉。
慕容凡巋然不動:
“還有呢?”
“還有……”
慕容凡這種上位者,顯然和文帝有所不同,沈兮尋思著接觸過的上位者中大概隻有老祖宗的感覺多少和他幾分類似,她咬牙,壯起膽子將猜測拋出:
“外界皆傳夫人和蕊小姐在王府地位低微,不受待見,永婷院確實也寒酸簡單,但草民以為蕊小姐對王爺崇敬愛戴,夫人提及王爺也是柔情畢現,因此……”
“直接說。”
“草民鬥膽揣測,王爺的冷淡疏離,其實……是為了保護她們母女。”
這個猜測,早在沈兮第一回來就已有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觀察,她越發篤定——
就像那種狗血的宮廷愛情戲裏,位高權重的男人為某些難言的掣肘之因,不得不用冷落疏離來保護真正想保護的女人。嶽倩和慕容蕊對慕容凡並無半絲怨懟之氣,越發能從側麵證明這一點!
天光徹底淡下去。
梅園裏的昏暗,同時在慕容凡眼中擴散。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滿身冷峻的他再度沉默。
沈兮拿捏不準,又小心翼翼加了句:
“而且,王爺方才喊倩倩,夫人的閨名……”
“你很聰明。”慕容凡驀的打斷,“但本王要提醒你,聰明人很多,能活下來才算數。”
“草民受教,今日之事,草民必不會亂說半個字。”
嗖嗖……
也不知信了沒,慕容凡淩空踏梅而去。
好不容易糊弄過去的沈兮連連扶樹呼吸幾口,腿都是軟的。
媽的,這梅園,以後還是別來了!
本以為這件事就此揭過,沈兮沒想到,在看不見的地方居然發酵了。
且不說接連好多天,慕容蕊安排在永清院伺候的丫鬟小廝看她的眼神各種奇怪,這日替嶽倩診脈完,她前腳才出永婷院,後腳慕容蕊就追了出來,問什麼事,素來爽利的丫頭各種扭捏和顧左右而言他。
穿過月洞門就是永清院,沈兮止步,朝這裏那裏扯了一路的慕容蕊笑問:
“難得見得蕊小姐這般不直爽。說吧,究竟何事?”
“就是……”
披著半舊銀紅鬥篷的慕容蕊微愣,眼神既窘迫又有些鬱悶。
見沈兮眼神明澈,她跺跺腳,索性挑明:
“這些日子府中流言蜚語到處飛,兄長可有耳聞?”
“沒有。平日除開替夫人診治,在下基本都在永清院看書。在下以為,既是流言蜚語……”
“可那是……父王和你的流言蜚語!”
“攝政王……”驚得嘴都合不攏,沈兮反指自己,“和在下?”
“對啊!”
慕容蕊鬱悶極了,盈盈欲訴的柳葉眼裏蓄滿憤怒:
“有人造謠父王和你在永清院梅園賞花,舉止親密!還傳得有鼻子有眼,說什麼永清院曾是父王一名寵愛過的小妾所住,如今也被用來安置……兄長,抱歉,我之前確實不知永清院曾住過人,打我記事起,它就是一座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