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不遇微愕：“誰？”
自從沈兮離京，他勵精圖治，日以繼夜，肅清官場，重用司不羈和錢園中等諸位實幹能臣，且有意提拔司不染接觸所有事務，這些人全都熱血沸騰，忠心耿耿。
莫說腳底下皇城，便是整個宋國也都在掌握中，怎麼可能有人要行刺、謀反而不知？
枯骨揚唇：
“周謙！”
“……”
“繼上回找江湖上不入流的幾個小門小派之後，這回，人家直接抬著金銀珠寶去了富貴山莊找烏十郎，聲稱隻要能幹掉你，他所有財富盡歸弑天盟。”
說起那位重情重義但實在有些二傻子潛質的周公子，枯骨也是哭笑不得，“當然，他說如果弑天盟若膽小怕事不願接單，希望烏十郎替他招攬人手，他要反。”
從胸口掏出一包倒掉紅薯幹，夜梟用力啃下一塊。
有酒無肉，太寡淡了！
狠狠嚼了幾口才覺舒坦，他問兩人：
“殺了嗎？”
司不遇和枯骨：“……”
若殺了周謙，被沈兮知曉，必得鬧翻天。
再說，人家也是覺得司不遇對不起、害死沈兮，想要為朋友報仇呢。
此等情感，實在難得——
要知道，不管行刺還是造反，周謙這是賭上了滿門性命！
如潮心事在司不遇腦海中翻滾。
少頃，他朝枯骨道：
“你今晚去周府走一趟吧，否則，後麵他真會直接拎刀闖宮，我倒無所謂，但……”
公然行刺皇帝，意圖造反這種行為，若不處置，難以服眾。
但真要處置，顯然又不可能。
“告訴他？”
盡管沈兮身旁已有不少好手，但畢竟在他國，能小心一分就小心一分。
“暗示即可。他聰明，會懂。”
說話間，雪籽簌簌撲落，在靜謐無聲的殿內奏響一曲。
三個人分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都沒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藏在不遠處的朱色盤龍柱後，聽到他們的對話，本來蓄滿淚水的大眼睛瞪得老大，右手更是死死捂住嘴，正是被調來太極殿擔任領銜宮婢的半雪。
暗示？
眼神靜靜落在中間那抹挺拔俊秀的明黃背影上，半雪眸心湧上複雜：
難道姐姐和主子根本沒死？
那日大火後，她就被調往太極殿當差。
司不遇體恤，給她十日休沐，還派了個小宮女照料。整整十日，她都在以淚洗麵，第十天晚上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從小習慣姐姐的保護，後來又是主子的照顧，如今她們沒了，日後的自己該怎麼辦？
輾轉半宿，她意識到，從今往後，所有事都得靠自己了！
因此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床，開始去跟從前的姑姑學習要做的事。
幾個月過去了，她已熟練掌握所有該掌握的，包括如何安排一眾小宮女，或者和高公公那邊打配合，誰曾想……
兩人之死竟然隻是幌子！
皇上為什麼要隱瞞自己？
難道他覺得自己不值得信任嗎？
主子和姐姐究竟去幹什麼？為什麼不能多帶自己？
她不由得想起首日當值那天。
批閱完奏章的司不遇倚在羅漢床上小憩，猶如上天恩賜的五官都染上一層悲傷之色。
當時，依然不敢相信兩人死去的她壯起膽子輕問：
“皇上，主子和奴婢姐姐，真的死了麼？”
“燒焦的屍體，你親眼所見，不是麼？”
一句反問，讓她的心如墜深淵，亦讓她知曉自己僭越了。
從那以後，她再沒問過任何關於她們兩的事，不想讓自己也不想讓司不遇陷入悲傷，卻沒想到……若主子還活得好好的，那皇上並不作假的悲傷究竟為何？
想到這，半雪躡手躡腳離開，心裏升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且說周謙去富貴山莊的事，也傳至劉姝耳中。
弑天盟是幹什麼的，她亦有耳聞。
一聽這消息，急得五內俱焚，不顧父母阻攔，執意來到周府。
如今的周府已是周謙當家，劉姝又來過好幾回，門房立刻殷勤領著一襲緋紅襦裙外披銀色鬥篷的她往裏麵走。
書房裏的燈還亮著，示意丫鬟小廝們不必再跟，劉姝敲門進去。
一襲雪白蜀錦長袍的周謙正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矮幾上擺著的，是包括一些麵膜在內的小物件——
劉姝猜測，這些東西，應該都與沈兮相關。
想起往日種種，她一時也紅了眼。
少頃，她穩住情緒，說回正事：
“周謙，你若把我當朋友，就老實回答，去富貴山莊你想幹什麼？”
“我要為她報仇！”早過了用激烈高腔來表達情緒的第一創傷期，周謙掀起眼皮，不修邊幅的模樣比從前憔悴好幾分，下巴布滿胡須青茬：
“她那時昏迷，司不遇不冊封，能理解！但是，後來她醒了，為什麼還不冊封？她本來就是皇後，憑什麼要當一個貴妃？是司不遇負了她！”
對沈兮無端端香消玉殞，劉姝心中之痛並不比周謙少。
剛開始那段日子，她和伍慧一見麵就是相對啜泣。
隻是……
她素理智，見司不遇並未招新人入宮，暗生疑竇。
何況，她隱約記得沈兮之前說過，當皇後沒什麼幹頭，要當就要當貴妃一類的話。
她坐過去，沉吟道：
“之前閑聊，我記得沈兮說過自己想當貴妃……”
“你也糊塗了嗎？”周謙目色泠然，“好好的皇後不當，她為何要當貴妃？”
“但如今後宮並無新人。”
“那是時間不夠長，渣男怕人嚼舌根，影響他坐龍椅呢。”
劉姝一怔，果然是這樣嗎？
等意識到被周謙把話題又帶偏，她蹙眉問：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為她報仇！”
“周公子……想為誰報仇？”
低暗男音於窗外想起，眨眼間，枯骨來到兩人麵前。
周謙連帶他們也恨，刷的拔出身旁長劍：
“你也是凶手之一！當日為何不救她？！正好，我這把劍還未喝過血，今晚……”
“周謙！”
“你傷不了我。”
枯骨抱胸，靜靜看向形容邋遢的男人，心中暗歎：
若沈兮知道周謙為她這般，隻怕得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吧？
揮劍跳下羅漢床，周謙暴嗬：
“試試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