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這是平易近人的沈兮第一回嗬斥,驚得半夏老半天沒回神。
片刻,知道她一心為自己好,沈兮無奈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嗬你,而是……”
“奴婢明白,您……心情不好。”
任誰被自己心愛的男人差點打死,心情都不能好。
知她誤會,沈兮抿唇解釋:
“我不是心情不好,老九也不是變心,而是……我們彼此都有心事。”
“您就這麼肯定?”
“當然。”
“為什麼?憑您對皇上的了解?您從前不是教導我們嗎,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
呃,這話說得……
沈兮摸摸額,覺得自己可能誤導未婚少女們了。
想了想,她展顏淺笑:
“我問你,咱們這殿名叫什麼?”
“如一殿啊。”
這段時間半夏對司不遇的意見老大,說起這個更來氣,“您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奴婢更……按理說皇後不應該住椒房殿嗎?讓您搬進這如一殿算什麼?您躺了這麼久不知道,這如一殿位置可偏僻呢,離太極殿更是很遠,像被發配到犄角旮旯。”
笑意,在唇畔加深。
沉靜覆上疲倦的眼,沈兮搖搖半夏的手,喃喃道:
“如意,如一。他盼我如意,待我始終如一。你們啊,不會懂這份悶騷的表達。”
“啥?”
後麵一句,半夏沒聽清楚,想要再問,發現沈兮已睡著。
想著她堪堪醒來仍還虛弱,小心替她將被子拉好,半夏吹滅燈盞,留在床旁守夜。
主仆兩的對話飄去殿外,本來還想讓她喝一碗藥的枯骨默默退下,回了太極殿。
按照祖宗製度,除開禁軍,未淨身的男人不能留在宮內、尤其是後宮隨意走動。因此,夜梟和枯骨如今都被編入禦林軍銜,掛個虛職,仍留在司不遇身旁近身保護。
走進兩人起居的偏殿,夜梟鼾聲四起。
推開屬於自己的房,枯骨警覺有人的瞬間,暗啞男音傳來:
“回來了?”
“是,皇上怎麼在這?”
“等你。”
“皇上有何吩咐?”能猜到個大概,枯骨點燈。
“那日地牢的一切,不許告訴她半個字。”
靜坐如鬆的男人清冷開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枯骨暗歎果然如此,遲疑道:
“皇上想過沒有,她沒那麼容易糊弄,隻怕好起來立刻就會開始深究那天的事。”
“鳳錦之的舌頭已拔,厲挽坤被嚴密監管,她若深究,就說是秘毒發作。”
玉骨節般的手優雅深處,司不遇的瞳仁宛若深邃無垠的絕暗宇宙,裏麵似乎藏著太多東西,但又像什麼都沒有,“現在,把玉盒交給我。那個沈墨,來曆不明詭譎難測,暫時別讓她接觸。”
“若她問起醫治過程,屬下該如何回答?”
將玉盒遞去司不遇手裏,枯骨擰眉:
“還有,您說暫時,是何意?”
油燈中,玉盒流轉出潔淨溫潤的光芒。
司不遇垂眸摩挲著,薄唇微啟:“暫時便是暫時,你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至於治療過程,她懷疑是正常的,以她的本事,隻怕能推測出當日情形之凶險,你直接告訴她是沈墨出現,傳授你一套針法即可。其它的,半個字都不許提起,否則……”
兩個人都有要不能告訴對方的內容,苦逼極了的枯骨忽然好生羨慕夜梟——
他什麼都不懂,因此也活得比任何人都簡單知足。
多好!
“否則,你我兄弟,就做到頭了。”
清淡甩下這麼句,司不遇起身走人,留下枯骨原地愁腸百結。
沈兮轉醒的消息很快傳至周謙劉姝和伍慧等人耳中,個個都請人送了補品等物入宮,還說待她精神好些,必定請旨入宮相聚。
一道宮牆,從前隨時隨地能見的朋友還得弄個聖旨才能聚,將養的沈兮連連直歎不自由。
不過她也是滿腹心事,且精神還是不大好,因此也沒過多鬱悶。
真正讓她鬱悶的,是和司不遇的關係。
醒來後,他每天都會過來陪伴用膳。
但不管是她想聊萬佛山一夜,還是想問鳳錦之,都會被他粗粗帶過。
心知他肯定多少無法接受出手打傷自己,沈兮善解人意的想,行,你不說我自己查,於是輪流找枯骨姚青等人“談話”,結果,從他們這些人處獲得信息也像被統一過口徑:
鳳錦之受到了該有的懲罰,被關在地牢。
厲挽坤失蹤,她能被救回來是黑霧“好心”傳授一套針法,當日司不遇突然毒發……
至於黑霧為何突發善心,司不遇目前狀況如何,厲挽坤究竟在何處,所有人焉語不祥,氣得她恨不得一人給他們一副毒藥。
用腳趾頭也猜得到讓所有人統一口徑的是司不遇,對最終會不會回到原先世界總有忐忑,沈兮一時半會也隻能聽之任之。
有時,她甚至也會暗暗往壞了想:
俗語有雲,情到濃時情轉薄。
自己對如意和如一的那份理解,該不會是自作多情吧?
五月蹉跎而過。
整整養了一個月,沈兮身體總算基本恢複。
這日被姐妹兩拉去泛波散心,看著肆意綻放的亭亭荷花,在知了聲中越想越鬱悶的她在船上騰得站起,眉眼冷颯的命令:
“靠岸!”
劃船的小太監和姐妹兩都被她怒氣騰騰的模樣嚇到,手忙腳亂讓船泊回去。
不等她們跟上,撩裙跳上岸的女子拔腿就跑。
她奔跑的方向,是往太極殿。
半夏急道:
“不好!趕緊追!主子這是憋久了,要找皇上理論的架勢!”
“啊?快!快跟上!“
伺候這麼久,半夏對沈兮確實夠了解。
提裙一路狂奔的她,此刻心裏就像有團火在燒——
越想,越覺得惱!
她又沒怪他出手打傷自己,自己會不會回去也是未知,為何明明相愛,卻平白無故浪費時間搞得像冷戰?
有話就說清楚,沒話就……
萬一真特麼沒話了,大不了好聚好散!
揣著這個念頭,怒焰狂飆的沈兮徑直闖進太極殿。
雖然尚未被冊封,但也皇帝每天都會陪伴用膳的女人,禁軍和太監們都不敢阻攔。
因此,她一腳踹開起居後殿的門:
“司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