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相對無言

枯骨忙起身,盡職道:

“為救你,大將軍出了不少力,見見吧。”

“可我……”

還好多事沒問到呢,比如厲挽坤怎麼失蹤了?

當日他不是和鳳錦之在一起嗎?

還有鳳錦之,現在身在何處?她和黑霧緊密相連,千萬先別徹底弄死。當然,還有那日司不遇對自己出手……眼前閃過那日昏暗中身體直線下墜的畫麵,沈兮感覺不妙——

不管是秘毒還是另有原因,兩掌之後,老九隻怕……

半雪替她披上外衫時,一襲玄色錦袍的厲挽瀾進來了,枯骨趕緊走人。

幸虧還沒說到皇上來沒來的問題,否則他真不知跟沈兮如何交代!

老實說,他能理解司不遇無法原諒自己犯下大錯的心情,但……

唉,情愛什麼的,愁人呐!

枯骨和半夏的糾結,在性情耿介的厲挽瀾這裏,根本不算事。

寒暄幾句,確定沈兮身體並無大恙,他斟酌著問:

“那晚的事,您還記得吧?”

“我又沒失憶。”不得不借用枯骨之前的台詞,沈兮一臉莫名,“大將軍想說什麼?”

“臣……”

黝黑堅毅的麵龐浮現出絲絲疑慮,想來想去也找不到合適的說法,他索性直接挑明,“不管犯下何種惡行,厲挽坤乃臣之二弟,臣希望能見他一麵。祖母和父母已逝,俗話說長兄為父,若他真的死不悔改,臣……必大義滅親,親手……”

“慢著!”

昏睡太久真鬱悶,沈兮覺得快要跟不上這些人的節奏了:

“厲挽坤失蹤,不是你對外宣布的嗎?”

剛才,半夏明明就是這麼說!

厲挽瀾一怔,頷首道:

“確是臣對外宣布,但是……”

“皇上駕到!”

高喜悠長尖利的嗓音劃破夜空寧靜,厲挽瀾忙起身,疾步走去門口恭迎。

態度之謹小慎微,和沉睡前大有不同。

注意到這個小細節,沈兮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

明明隻是睡了一覺,周圍一切都變了!

這點,在那抹明黃飄入殿門時,越發濃厚。

龍袍明赫。

淡睨一眼厲挽瀾,司不遇眸心沉澱著風雲,嗓音輕淡但不失犀利:

“大將軍的消息倒是及時。”

“臣惶恐,不過是……”

“回去吧。”

投給他飽含警告的一記淩厲眼神,司不遇轉眸看向沈兮——

當看到她正睜著兩枚水銀丸似的黑眼珠疑慮看過來,他的呼吸,頓時一緊。

五十多個夜晚,他每晚都會在所有人入睡之後偷偷過來牽住她的手直到天明,可是,她和之前的枯骨一樣,沒有任何知覺,好像從此要睡到地老天荒,不再醒來。而這樣的局麵,是自己親手造成!

每每思及於此,他就恨不得立刻剁掉自己的手!

希望又失望,希望又失望……

如此重複多回之後,心徹底墜入萬丈懸崖。

所以,在太極殿聽到高喜稟告說半夏來報她醒了,他第一反應是:

害怕!

一半是近鄉情怯的緊張,還有一半,是兩人終究要麵對那晚的失控。

暗藏無限鋒銳的眼神,剜得厲挽瀾心中一抖。

他很快告辭,走出如一殿時,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小雨淅瀝中的情形:

早起的他正在十年如一日的練功,鬢邊垂著兩絲白發的司不遇疾步走進來,他還沒來得及問那奇怪的華發,紫袍冷峻的男人搶先開口:

“厲挽坤你不必想著再見,對外宣布他在夏州失蹤,也不要再找他,更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他,就當他……死了。”

明明他在萬佛山,明明押解回京城,明明在太子府,怎麼就失蹤了呢?

武人心性的厲挽瀾刨根究底: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第一回,司不遇的眼神冷漠得近乎無情:

“若你還想保住厲氏昔日榮耀,就別問為什麼,否則……”

對此,厲挽瀾第一反應是厲挽坤和鳳錦之的勾結觸到司不遇的逆鱗,畢竟那晚沈兮為此差點丟掉性命,但……日子越久,他越琢磨出些蹊蹺。

自登基,司不遇有意開創一個和文帝截然不同的新朝局麵,振商之餘,也完善律法等,即使犯惡作亂,自有律法處置,鳳錦之就不說了,厲挽坤為何例外?

更奇怪的是,這些天他幫助沈兮療傷,司不遇居然一次都沒探望過的沈兮。

這可太不符合兩人之前給自己夫妻情深的感覺!

所以,一聽說沈兮好轉,厲挽瀾火速入宮,希望沈兮能出麵讓自己至少見厲挽坤一麵——

別人的話司不遇不聽,隻要沈兮開口,他應該會允。

卻沒想到,這剛來還沒說幾句,司不遇居然這麼巧就趕到!

而剛才他那記眼神……

分明是猜到自己所想,嚴重的威脅和警告。

星空下,厲挽瀾回望如一殿方向,不由得喃喃:

“二弟啊二弟,你究竟……犯了什麼渾?”

高喜等人留在了外麵,燈火通明的室內,沈兮見司不遇遲遲不走過來,越發確定他心理在自責,在後怕。

然此時此刻,她心裏也盤旋著諸多疑問疑慮。

一時間,四目相對,兩人久久相對無言。

少頃,龍袍加身的男人暗啞打破沉默:

“感覺如何?”

“有點虛,其它還好。”

相比從前總是喜歡穿紫色月白蟒袍,披上龍袍的他多了份帝王威儀。

想起枯骨說自己負他那句,沈兮惴惴又訕訕:

“那什麼,沒想到我會睡這麼久哈,一睜眼,你都登基了。”

“嗯。”千言萬語被梗在胸膛,靜靜握了一記她的手,司不遇垂眸:

“臉色還是不好,多休息,我還有幾份急奏章要批……”

“行,趕緊辦事去吧。”

兩人醒來第一回見麵,竟如此短暫就結束,半夏再藏不住憂慮。

精神確實也不濟的沈兮見她這般,不由得問:

“你這是怎麼了?”

“您說奴婢怎麼了?您和皇上……”

替她掖好被角,半夏滿臉惆悵:

“之前皇上一回都不過來便算了,如今您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奴婢還以為皇上第一件事就要正式提賜封您呢,結果……還有主子您,怎麼就不知道撒個嬌抱個怨什麼的呢?得讓皇上搞清楚你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