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轉的問話，讓司不遇怔住。
他情不自禁看向她清澈沉靜如水的雙眼，心裏掠過一絲慌亂。
自己似乎違背兩人要坦誠相待的約定了？
不，這段時間，違背坦誠約定的，從沈梨的去向開始，還少麼？
思及於此，他薄唇輕啟：
“夜梟說的？”
“不，有人無意撞見姚青護送齊佑夫人和女兒。”
沈兮定定望向他深邃不見底的眼：
“這件事，為何要瞞我？”
“我……”
掌心不知不覺濡出一層薄薄的汗，司不遇第一回有些緊張，“不想讓你擔心。”
就知道是這樣！
沈兮長呼一口：
“這叫什麼話？我們是夫妻，榮辱與共，命運相連，即使你犯下什麼錯，也該由我們一起麵對。你把他們接來京城是想親自照看他們，借此彌補少許對不對？這個決定做得很好，我絕對支持你，可你……算了，我沒怪你的意思，就是……”
車廂內的氣氛莫名有些凝滯。
胸腔裏升起密密麻麻的疼，司不遇捧起她的臉，強迫她看向自己，認真道：
“對不起。”
羽毛般的輕吻，在唇畔滑過。
想起他這些年所承受的種種痛楚，即便有些小小怨言，沈兮也不忍再生氣。
相比讓他好好活著，其它無傷大雅的，又有什麼要緊？
鼻子酸酸的，她皺眉道：
“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的是……你好好的。”
“我知道。”
司不遇擁住她，心裏默默加了句：
傻瓜，而我需要的是，不管我在或不在，你都好好的！
這樁小小的插曲並未在兩人中間引起什麼爭吵，很快被揭過去。
大年二十七，慕容雪啟程回周國。
臨行前，她讓婢女送信至太子府，希望能和司不遇見一麵，當著沈兮的麵，司不遇直接將信扔進火盆，看都未看。二十八，回京述職的厲挽瀾攜厲挽軍和沈綺，雙親遺體，包括厲老太太嚴氏的歸來——
嚴氏年紀大了，被王斌挾持多日，早已油盡燈枯。
之後被解救，又聽聞兒子媳婦身死的慘劇，煎熬數日後撒手人寰。
昔日偌大威嚴的右相府，遭受重創。
不止厲挽瀾變得穩重成熟，便是厲挽軍也變了些：
身體孱弱的他領著沈綺主動找到沈兮，懇求她為兩人醫治。
看在厲同和黃彤毅然赴死的份上，沈兮應了。
至於被生擒的王斌，枯骨去天牢親自審問。
從他嘴裏，司不遇和沈兮得知他是汪使臣確實乃同胞兄弟，但他幼年就被攝政王選中埋入宋國當棋子，而這回啟用則是慕容晨親自下令。聽到這個名字，兩人都很詫異，因為這和傳說中的慕容晨截然不同。
並且，慕容晨居然還知道無欲無求！
之前盞館使臣被殺，毒藥便是他提供！
慕容晨的反常，王斌也認同。
這些年他一直小心潛伏，沒有任何動作，對周國還是了解甚多。
酷刑之下什麼都招的他也說，慕容晨和傳聞中的晨公子像兩個人。
除開這個，沈兮還仔細詢問了魘蟲。
王斌猶豫良久，最終說培育魘蟲的本事乃入宋之前，乃涼國雲國師所授。
他還說，自己所學隻是皮毛，雲國師也未曾收他為徒，大概是看在攝政王的麵子上才教這麼一手。至於魘蟲的原理和如何培育，他完全不知，因蟲卵全部是由雲國師提供——
此乃核心技術，不輕易傳人倒不難理解。
至於操控，則比較簡單。
蟲卵皆是成雙成對，孵化後，用藥材和自己的血滋養其成長。
之後，想辦法讓其中的一條公蟲進入人體。
一旦公蟲在宿主體內存活，他留下的母蟲就能感應到公蟲活動，再用特製的陰木手串和搖鈴控製……
沈兮大開眼界，感覺此魘蟲和所謂的蠱有得一拚。
隻可惜生擒王斌厲挽瀾和慕容晨那幫人打鬥激烈，裝有母蟲的陶罐四分五裂，沒留下什麼值得研究的東西。
榮登太子妃的第一個冬，沈兮忙得腰酸腿軟。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為何後宮的女人都容易心力憔悴，實在是……
有太多應酬需要出麵！
有太多瑣事需要打點！
她都忙成這樣，司不遇更是成倍繁忙。
大年初七開朝，周國再度送來國書，要求大宋按約定將洛青禾遣送回周，並對之前西北發生的事表達強烈不滿。文帝命鳳闕草擬一份國書，隨送返洛青禾之使臣一並送回周都，直接指出王斌的奸細身份、自導自演種種。
遮羞布被無情撕開，周國暫時消停。
不過，同樣身為周國人，王斌的命運顯然沒洛青禾好——
慕容凡自始至終沒有派人來救，又或提出條件交換他回去。
此事，沈兮當然有意無意說給伍慧之母袁氏聽了。
袁氏心知，她在敲打自己。
元宵節這日，等回信等到焦灼的袁氏來到府中。
如意院內，盞盞花燈懸掛。
待茶和點心的姐妹兩悄無聲息退下，一身蜀錦襦裙的袁氏跪去沈兮麵前：
“太子妃，您能否想辦法救救小陛下？”
姓閔的小皇帝？
沈兮皺眉扶她：
“起來說。”
“原來這些日子太後不是不回臣婦的信，而是……”
袁氏愁眉苦臉坐去繡凳，細長眉眼被窗外的花燈映得半明半暗：
“陛下得了怪病，攝政王趁機將太後和陛下軟禁在宮城，正如您上回所測，郡主提出的聯姻，也是攝政王私自決定。太後說，便是希望兩國聯姻，也不會選攝政王府女子。您看，這是臣婦得到的回信。”
布條又長又窄，上麵的字更是小到不能再小。
信大概是袁氏嘴裏那位崔姑姑所書，充滿為主鳴不平的悲憤。
末了，崔姑姑寫道：
“太後與陛下一心與宋國交好，務將此言轉達太子和太子妃。若太子妃能醫治陛下怪病，太子願襄助太後與陛下重獲自由、重振大周閔氏，有一或許太子和太子妃肯定會感興趣的消息相告，事關重大，啟用十號通信渠道。”
一個棋子就有十個或更多通信渠道，周國在插入間諜方麵，真特麼……
經驗豐富！
沈兮將布條遞回去：
“我們會感興趣的消息，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