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盡管吩咐。”
特意留在這時候交代，明顯是老人家最後一樁心事，無論如何也要替她辦好。
如此，也不辜負來異世相識一場。
何況這兩年，老祖宗人前人後對老九和自己照顧頗多。就比如竇皇後那根號令竇氏的信物，若非老太太開口說尊重皇後遺願，隻怕文帝沒那麼容易撒手。
老太太點點頭，卻沒馬上開口。
渾濁但仍還有幾分犀利的眼睛定定審視著，仿佛還在考慮是否能托付。
被她盯得渾身發毛，沈兮暗暗心道：
什麼事啊，這麼鄭重其事？
反正不好催促，她起身去案前，提筆寫方子送去門外交給周公公，讓太醫院抓了即刻煎製，然後馬上送過來。
目送周公公離去，她又去勸跪在外頭的一幫人先回去，秋寒傷體，要這麼跪上一夜，別說幾個後妃受不了，以司不染為首的皇子公主也吃不消——
萬一誰病倒，找到自己跟前，還得受累！
純妃自然不願，知道母妃是想趁此機會讓自己在老祖宗麵前露臉，司不染朝沈兮無奈一笑，好說歹說哄她走了。
做完這一切再回到寢殿，穿戴整齊華貴的老太太正在床間閉目養神，蓋在腹部以下的錦被垂落一角。
沈兮去撿，忽聽頭上傳來輕啞一問：“老九……是否在調查他生母的相關事？”
“……！！！”
菱唇微張，沈兮呆住。
她沒想到老祖宗會問這個！
更沒想到老九連自己都隱瞞許久的秘密，會被老太太得知！
老太太緩慢睜眼，定定看向她。
片刻遲鈍，似乎已是最好的答案。
想著老太太對老九寄予的眾望和愛護之情，沈兮垂眸，老實答：
“是。”
這件事，從肖嬪墓被盜開始，司不遇大概從未有一天放棄過。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世上哪個人不想知道自己生母是什麼人？
更何況，文帝還給老九安排肖嬪這麼一位假生母，顯然這是想掩蓋什麼！
他的生母，為什麼就不能公之於眾？
難不成……是近親什麼的冤孽過往？
呸呸呸！
老九不僅容貌出色，智商更是超出一般水平，不像！
老太太喟然長歎：
“老身就猜到，聰明如他，肯定會發現蛛絲馬跡。當然，也怪老身和皇帝，肖嬪這個假生母的人選，除開有容貌美豔這一點，實在……欠缺了些。若她能仔細些，對老九更視若己出些，說不定，不會埋下疑竇的種子。”
“肖嬪……”沈兮吃驚愈深，“是您和父皇安排的？”
這是親祖母和生父能幹出來的事？！
聽出她濃濃的不悅，老太太乜斜過去：
“想為他打抱不平？”
“不是。”
很快想起眼前是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老人，沈兮急中生智：
“隻是驚訝。老祖宗通透聰睿，應當明白，就算肖嬪再怎麼將老九視若己出，他們之間也不存在血緣關係，這是騙不了人的。而且，說句您可能聽著不高興的話，老九的母親就算犯了錯，老九對她也有知情權。”
“你以為老身願意做這種事？而是閔氏實在……”
“閔氏？”
這個姓氏，不是很多見。
來到異世唯一聽聞過的閔氏，貌似是周國那個小皇帝？
“對，她姓閔。”
傍晚吐了很多血，強撐著穿戴整齊交代後事的老太太似乎終於撐不住，每說一個字，都需要喘大口大口的氣，臉色也泛出連脂粉也掩飾不住的蠟黃，“不，準確的說，是……老身……和皇帝所認識的她，姓……姓閔。”
“……？？？”
沈兮糊塗了，一邊替她順氣，一邊在追問和不追問中猶豫。
媽的，這消息對老九來說太關鍵，問題是老太太又……
好在她的為難並未持續很久，老太太斷斷續續又道：
“她的……真實身份和來曆，一直是……疑團。”
既然來曆身份都不清楚，文帝也不由分說的寵幸？
好吧，不用多想，肯定是這位閔氏姿容絕世，這點從老九堪稱上天雕琢的臉就能佐證！
眼看鮮血又順著老太太的嘴角流出來，沈兮忙勸：
“您歇歇再說。再等片刻，太醫院就會把藥送來，您……”
“都看到閻羅殿了，還喝什麼藥？”
拾起帕子隨意擦掉嘴角，老太太吃吃低哂。
有氣無力指指身旁玉枕旁的一個雕刻牡丹穿蝶圖案的匣子，她有氣無力又說：
“這裏麵，有……閔氏相關的一些東西，你……帶走，好好保管。日後等老九地位穩固，方可以……交給他。當……當然，若是他不再追尋，便……徹底銷毀。”
俯身將長條匣子拿過來，沈兮認真點頭：
“孫媳記住了。”
“那你可知，何時……才是地位穩固？”
“冊立為太子？”
老太太不是一直掛念這茬麼？
盡管司不遇早說過，等這回回來，他要和老祖宗及文帝開誠布公，隻可惜……
她怕是等不到那日了！
“太子算什麼？”
老太太竭力搖頭，塗抹胭脂的唇幹涸得不像話：
“地位穩固是指……榮登大寶，物阜民豐，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這……”
若自己答應，豈非和老九心願相悖？
但即使榮登地位又如何？
他和自己不會有孩子，一個無後的帝王，地位如何穩固？
這一刻，沈兮心裏亂透了。
見她遲遲不答應，老太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扣住她手：
“你若不答應，老身會讓小周子立刻……毀了……”
毀了的話，不是線索全斷？
左右為難中，沈兮點頭：
“答應！孫媳答應您！”
“你發誓！”雙目像瀕死的魚一樣凸出的，老太太厲嗬：
“若違誓言……”
“若違誓言，孫媳天打五雷轟！”
知道她也不願用自己和老九的感情來起誓，老太太唇畔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
不過，意識逐漸模糊的她，卻再沒力氣去管這些了。
依稀間，她喃喃囈語：
“你可知閔氏其人為何……”
“她身份不詳。”最後關頭還是來了，沈兮哽咽著忙答。
“她的血，是……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