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似塵埃的三個字，讓沈兮頗詫異。
周國林太後？
她還以為要麼是慕容雪的人，要麼和鳳錦之有什麼瓜葛呢！
不過，瞧袁氏滿臉陰霾、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不像在撒謊。
而且也沒撒謊的必要！
她還在考慮，坐在凳上的袁氏軟綿綿滑下去，哽咽道：
“我本是周人，十四歲那年隨難民入宋，這二十年，如偷來的一般，或許到了該還的時候。今日之後，我必成為林太後和崔姑姑的眼中釘肉中刺，賤命不足為惜，隻請王妃能幫忙留住慧兒傑兒和小寶三命，來世做牛做馬再報王妃大恩。”
說真的，沈兮不得不佩服周國那些人的手段。
出了個王斌潛伏多年便罷，如今又來一個袁氏！
個個隱藏得如此之深，若多些他們這種人，宋國大亂是遲早的吧？
再說周國上位者，他們難道成天什麼都不幹，就想著怎麼安排間諜去別國嗎？
不過，轉念一想，也好理解，周國的地理位置是在太特殊，且國力微弱，夾縫中求生存自得消息靈通……
見沈兮默不作聲，袁氏哀哀流淚：
“王妃怨恨我方才冒犯也在情理之中，這樣，隻求王妃替我保住慧兒好麼？她素崇拜你……”
“要認為你冒犯，我還會說那個故事？”
回神將淚流滿麵的婦人扶起，沈兮沉靜反問：
“慧兒爛漫誠摯，伍傑年幼調皮，小寶嗷嗷待哺，三個孩子的重擔我不敢隨便接手，還是你自己操持吧。我可以想方設法保住你們四人性命，但有條件，你必須要將你所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說與我聽。”
袁氏眸心燃起微弱希望：
“王妃真願相助？好，我什麼都告訴您，即使要背負叛國之罪，我也……”
“你也顧不上了，因尚書待你一顆真心，三個兒女又血脈相連。”
對女人來說，割舍一段情或許還能咬咬牙，但割舍骨肉，比死還難。
女間諜什麼的，嫁人生子是好的身份掩飾，卻也有可能成為軟肋！
被說中心事，袁氏淚落如雨，若情非得已，她又何嚐願意背叛周國？
端起桌上的鐵觀音猛灌下幾口，她稍定心神，娓娓道來。
秋風含涼。
袁氏的來曆，其實比想象的還簡單——
她是孤女，被崔姑姑收養訓導，十四入宋，多年下來，早和宋京城人無異。早年受過訓練，她容貌不出眾，但勝在心靈手巧和柔軟姿態，尤其是麵對想拿下的男人。
伍尚書之前一直沒實權，或許是對她選的對象不怎麼重視，好多年了，她沒接到任何任務。
直到上個月，林太後下令讓她把自己弄去周都。
除開這些，袁氏還大概交代一番周國局勢。
她畢竟是周人，對故國的了解關注遠比很多宋國人詳盡。
聽完，起身活動雙腿的沈兮回眸問：
“聽你這意思，攝政王慕容凡和林太後並不對付？”
“權利之爭，如何對付？”
袁氏無奈搖頭：
“攝政王牢牢把持朝政多年，皇上眼看要到弱冠，一些忠於閔氏皇族的老臣開始諫言歸政於帝，但……太皇太後已逝，慕容凡再無任何忌憚和牽掛，即便歸政，隻怕也是虛晃一槍。所以，私以為太後命我將王妃送去周都，未免是要您的性命。”
“不是要我的命，何不通過正常邦交邀請？”
再說，自己和什麼林太後閔皇帝素未相識，找自己過去難道隻為聊天？
袁氏為難唏噓：
“這也是我不解之處。回了信，但並未得到太後答複。”
“還有，你剛才分析林太後本人其實心向宋國，有何依據？可靠嗎？”
想起慕容雪和這回邊境大亂，沈兮覺得，假如林太後對自己真的並無惡意，或許可以通過袁氏，好好利用一番。嗬，周國也真是好笑，自己國中都烏煙瘴氣並不同心，居然還在外麵搞那麼多小動作！
“依據暫時沒有。”
“沒關係，你再給林太後寫信，就……”
遙望黑黢黢的天空，沈兮抱胸摸著下巴，“把使臣被殺其實是王斌搞鬼的事寫上，當然，也要寫你已對我動手，但被我發現，我看在伍慧的麵子上答應暫且饒恕你一命。另外，重點寫寫慕容雪處心積慮想要和昀王聯姻。”
遲疑抿抿唇，袁氏問：
“王妃覺得聯姻一事乃攝政王和娉婷郡主私自決定？”
“私不私自不知道，但看看林太後態度吧，或許能知她心意。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你好好琢磨一下這封信怎麼寫。”
見她眉梢眼角始終縈繞著一層不散的憂慮，沈兮善解人意的猜測，“怎麼，還是不放心安全問題？還是你在擔心伍尚書的反應？”
神色複雜的頷首，袁氏感激看向沈兮：
“王妃當真蕙質蘭心。對，我在擔心萬一身份曝光，老爺會……他乃國之重臣……”
“這有什麼？撇去你那層身份，權當咱們尚書大人娶了個外國老婆唄！”
沈兮覺得伍尚書未必會在意這些，隻要文帝不予追究。
他那人沒什麼大誌，尚書還幹幾年估計也要退休，怎麼可能舍妻棄子？
“當然，前提你確保不會幹對大宋不利之事，否則……別說伍尚書和皇上容不下你，我也會親自找你算賬！”
事關重大，袁氏免不了起誓賭咒。
並不覺得這些有用，沈兮回府直接到如淵院，讓枯骨安排一個人去尚書府盯著——
既是保護，也是監視。
枯骨做事向來靠譜細致，少頃，親自到如意院告訴她已安排好。
反正也沒睡意，沈兮朝他招手：
“聽姚青說你這幾天老呆在密道，這可不行，人還是得多曬曬太陽。來，把個脈。”
密道不見天日，正常人都不應該久呆，何況疑似有後遺症之人？
卷起灰藍色袖管，枯骨輕道：
“屬下……隻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想些事。”
“想什麼事？”脈象還不錯，但感覺還是有些不對勁。
“想……”枯骨欲言又止，猶豫良久，問：
“之前催眠，王妃……是想讓屬下記起幼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