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
身穿府尹官袍的司不羈來回走動,踱得焰紅眼睛都是花的。
片刻,他憂心忡忡問:
“他們不會又在吵架吧?”
“屬下不知。”他等了片刻就焦灼難耐,焰紅不由問,“王爺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是!”司不羈朝院內張望,旋即又搖頭:
“罷了,什麼要緊事也不如讓他們好好說說話要緊!再等等!”
細雨撲落。
司不羈瘦削不少的臉,掛著一層蒙蒙雨霧。這段時間的翻天覆地,在他從前總是瀟灑大笑的俊容終歸留下痕跡,劍眉星目無一例外的深沉許多。隻是,相比他內心的經曆,這些都不算什麼。
值得慶幸的是,去京兆府上任後,他忙得不可開交,能坐著空想的閑暇幾乎沒有——
繁忙能夠最大程度削減人的體力和瞎想。
從這點來說,他非常感激文帝將他下放去充斥無數雞飛狗跳的衙門裏!
才說完,裏麵就響起司不遇清雅醇厚的嗓音:
“五哥來了?”
吱呀,門開了。
司不遇和沈兮一前一後走出來。
臉上神色俱十分淺淡,瞧不出什麼端倪。
司不羈下意識朝沈兮看,充滿歉意道:
“這麼早過來打攪你和弟妹,對不住,實在是有要緊……”
“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五哥總有要緊事。罷了,反正你一來,他也沒什麼心情和我再聊,五哥見諒,弟妹先回,你們兄弟盡情說個夠吧。”
似笑非笑打開紙傘,沈兮投身雨簾。
留下微慍的司不遇和尷尬的司不羈,還有長長歎息的焰紅。
窈窕身影很快消失層層濕綠間。
“五哥別介意,她最近說話,都這般莫名其妙。”
司不遇不忍再給司不羈增添任何情緒上的負擔,將話題扯開:
“究竟發生何事,需要五哥這麼早親自過來一趟?”
“啊……”
活了二十餘年,司不羈人如其名,隨性不羈,不管是在京城還是行走江湖,自認問心無愧,可如今,除開為保護自己而死的母妃,還多了幾個讓他負疚之人:
老祖宗,文帝,沈兮,司不遇……
每每回想起這些,他都慶幸在老祖宗的強逼下立下毒誓——
這一生,為大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除開努力做到這點,他不知道還能如何報答和彌補!
深呼吸平複心緒,他將思緒拖回正事上:
“盞館出事!使臣被殺!”
“什麼?”司不遇臉色微凝,“走,一起過去!”
駿馬疾馳如逝。
一路上,司不遇了解到大概始末——
京兆府的差事曆來繁多雜亂,大到聽從聖旨各種安排部署,小到治安糾葛。
司不羈今天又是第一個到衙門,想在所有手下趕到前將昨天聚秀樓指證某公子吃霸王餐、珍寶樓和某貴女買賣首飾糾葛兩份狀紙看了,還沒下馬,昏暗裏衝出個人。
是盞館一名守衛!
作為接待外賓的起居之所,盞館設有不算少的守衛。
守衛將領名叫蘇大成,從他至下麵所有人,隸屬大統領龐鬆管轄。昨晚使臣們醉酒醉得厲害,娉婷郡主央請膳房今日清早做些清淡小粥小菜送去房中。膳房的人按照吩咐一大早去送食,結果發現除開汪使臣外的兩位使臣全死了!
事關兩國邦交,蘇大成急壞了。
一麵遣人去宮裏找龐鬆彙報,一麵遣人來京兆府報案。
知道司不羈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司不遇,他沒派人來昀王府,而是領著其它守衛將盞館全麵封鎖,既是保護其它周國使團的人,也是封鎖現場、進行第一輪內部排查。
司不遇縱馬去盞館看了現場,以防被人蓄意破壞,之後緊急趕過來。
“汪使臣什麼態度?”
司不遇的心,往下墜了一寸——
盞館守衛將領蘇大成武功不弱,能夠躲過他和所有守衛殺人,必是高手!
司不羈抓緊韁繩,皺眉答:
“我去時,他才從宿醉中清醒,待反應過來,大怒不已,要求立刻進宮麵聖,否則立刻啟程回周國,還說他們懷著聯姻的好意而來,宋國回報的是斬殺使臣,實在卑鄙,總之諸般指責。
蘇大成婉勸稍安勿躁,也被罵得狗血淋頭,還說他們蓄意扣押使臣,莫非是想和周國開戰?”
“此人擅長言辭,待會煩請五哥逐一通知所有人,務必謹言慎行。”
“你打算先去會會他?”
“當然,不管如何,先要安撫下來。”
天色陰沉中的盞館被圍得水泄不通。
一進去,司不遇便聽到汪使臣在裏麵憤慨高談。
見到他走進來,眉梢眼角俱帶憂色的慕容雪匆匆迎上來:
“還請昀王見諒,汪大人受陛下和父王所托,帶領使團來此,死的兩位使臣皆我大周鴻臚寺重臣,家勢不俗,因此汪大人才會這般激憤難當,若有冒犯貴國和王爺之處,還請昀王見諒。”
“未能保護好使團眾人,乃本王辦事出紕漏,冒犯幾句無妨,不過……”
眼神凜凜投向衣冠未整的汪使臣,司不遇話鋒陡轉:
“大宋一向與貴國交好,且陛下壽辰在即,豈會做這等賊喊捉賊之事?若汪使臣非要將此事上升到兩國邦交、誹謗大宋破壞盟約的高度,本王借用昨日洗塵宴上的一句話,我大宋好男兒如過江之鯽,焉能不保家衛國?”
過江之鯽這句……
是昀王妃說的!
慕容雪臉色一滯,福身後,過去跟汪使臣附耳低語。
少頃,汪使臣趾高氣昂走過來,拱手道:
“既然郡主為昀王說好話,外臣以為,便十日為期,如若昀王不能為查出真凶,外臣便是客死他鄉,也要將大宋斬殺使臣、破壞盟約的陰險嘴臉公諸於世!剛才那個蘇統領說要等您過來才能查看遺體,現在可以去看了嗎?”
能當使臣的,都有一張利嘴。
相比鳳霖的博學溫厚間不讓方寸,這位汪大人顯然更擅長尖利帶刺。
“當然。汪大人,請。”
司不遇沉靜陪他上樓。
樓梯快走完,一枚暗器於袖底擊射。
氣鼓鼓的汪使臣忽然膝蓋一軟,肥腴身體頃刻往外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