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皇後近在咫尺。
沈兮簡直不敢想，假如她忽然想來看到司楠庭緊緊拉住自己這一幕，隻怕前腳還沒來得及邁出椒房殿，後腳就被馬大全擒住！
司不遇說得對，他真的變了。
從前那個少年，無論如何也不敢這樣！
想到這，沈兮擺出冷淡又費解的神色：
“你本來就是太孫，人人都這麼稱……”
“你不是人人！”司楠庭暗啞打斷，目光灼灼望過去，“你是沈兮！”
“……”
如今嚐過愛情滋味，再不是後世隻靠腦殘愛情片充實理論知識的科技宅，沈兮一眼看就出司楠庭的神情裏充滿男人式的占有與狂熱。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在記憶裏，司楠庭隻是那個驟然間失去父母，陷入痛苦、隨後又努力振作的孩子！
她抬起手，冷冷道：
“我是沈兮，也是你九皇嬸！放手！”
最後一句，是暴嗬。
司楠庭下意識要鬆開，隨即又扣得越緊。
她還想搬出從前在昀王府那一套對付自己，不，不行了！
感覺到五指傳遞的力氣和決心，沈兮倒抽一口冷氣，泠然又問：
“所以，你是要當著你皇祖母的麵，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是嗎？她得的是心衰之症，兩天前昏倒是因為你在金鑾殿大義滅親，難道你還想讓她再暈一回？我告訴你，如果她再犯一回怒血湧頭，極有可能爆掉血管，到時別說我，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司楠庭轉眼看向鳳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
半晌，仍不鬆手的他輕道：
“皇祖母若真心為我好，應當理解我。”
“理解你什麼？”
沈兮覺得可笑，再忍不住諷刺：
“理解你一心想把司不垢弄死？理解你三更半夜拉皇嬸手不鬆開？太孫，清醒一點行不行？對，你爸媽死得不明不白，你橫遭變故，從熾手可熱到跌落泥沼，很慘，但你想過沒，你皇祖母比你更慘！她一個人承受了最多的痛苦和折磨，如今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而你……”
若有若無的窗戶紙，終於被捅開。
這是司楠庭在腦子裏想象過很多回的畫麵，如今成真，竟比想象中輕鬆。
隱隱的，還有一絲痛快！
她果然知道自己心意！
“而我怎麼了？”
少年冷幽幽勾唇，“我今日作為，難道不是在努力讓皇祖母達成心願嗎？她的心願，無非就是我父王或者我能夠繼承大統，竇氏滿門榮耀能夠長長久久維持！這些，我一個人就能做到，司不垢不孝不悌，留著他的命，我父王母妃如何瞑目？”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沈兮沒聖母到勸司楠庭不複仇，但即便複仇，能稍稍收斂一下嗎？
他今日金鑾殿泣鳴，等於要把所有不堪全部共示天下！
事情變得不可收拾，最難堪的、最難受的當然不會是死去的司不凡，也不會是沒心沒肺的司不垢，而是竇皇後！太子附庸會認為她包庇次子，朝臣會妄議皇後幹涉朝政，民間會非議她管教不當……
所有髒水，都會潑向她！
算了，左右這些都和自己無關。
不想再和莫名陷入魔怔的人說話，沈兮咬牙抽回自己的手，大步走向殿門：
“你真是瘋了！”
“對！”
司楠庭低啞的笑，握拳對著背影嘶喊，“我是瘋了，為你！”
直到走出內殿，沈兮盤桓胸口的窒息才得以緩解幾分。
一想到司楠庭留在宮中侍疾是文帝親允，她決定第二天就跟竇皇後請示出宮回府，至於後續治療，每日按時進宮即可！
翌日清晨，她還在偏殿迷迷糊糊打著盹兒，茹佩來了，說皇後娘娘有請。
天還沒亮，沈兮以為她病情反複，疾步進殿。
一進去，隻見竇皇後坐在雙鳳銜珠的銅鏡前，換了身朱色金絲鳳袍，一隻巨鳳展翅，從裙幅引頸，傲然至胸口，栩栩如生，華麗萬分。聽到腳步聲，青絲被茹環編成盤鳳髻的女人輕輕揮手：
“茹環，出去吧，讓昀王妃伺候本宮即可。”
侍疾行，伺候梳洗搞不來啊！
沈兮嘴角微抽，硬起頭皮走過去：
“娘娘起得這麼早？今日氣色看起來好了些。”
“脂粉效果。來，瞧瞧，本宮今日這身，配什麼釵甸得宜。”
竇皇後掀開妝台上的匣子。
好家夥，裏麵什麼紅寶石綠翡翠黃金珍珠，在宮燈下熠熠閃光，看得沈兮雙眼發直。不知想故意讓她見世麵呢還是真想挑出稱心如意的，竇皇後俯身傾腰，又將妝台旁的多層抽屜架子全部拉開，裏麵的珠寶首飾則更多了，樣樣價值連城。
難怪男人都想當皇帝，女人都想當皇後……
這些，平常人家有一樣都得珍藏呢！
暗自感慨，沈兮收斂心神，看了看她繁複華美的宮裝，小心拾起一支九鳳釵：
“臣媳覺得這支吧。九鳳渾然一體，鳳嘴垂落的紅寶石襯您的衣裳。”
“眼光不錯。”竇皇後平手端坐，“替本宮戴上吧。”
“是。”
得虧平日跟著半夏半雪還是學了些，沈兮踮足伸脖，小心翼翼將釵簪上發髻。
又細心將鳳嘴垂落的鮮紅寶石一顆顆順好，這才不解的問：
“娘娘今日起這麼早，又盛裝打扮，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那什麼，臣媳吧有點認床，在這裏每天睡不好，能不能讓我回府……”
竇皇後兀自打量銅鏡中的自己，仿佛壓根沒聽到她的話：
“那日你跟本宮說，有些地方男女生來平等，人人都有自由，還記得麼？”
“記得。”每天打三四個小時的點滴無聊，沈兮左拉右扯陪她聊了些。
“真有這樣的所在？”
“唔，真有，隻不過……”
“如果你沒有嫁給老九，最想去幹什麼？”
“……”起這麼大清早，問這？
沈兮越發覺得竇皇後有些奇怪，但還是誠實道：
“想到處走走看看吧，大好河山，策馬紅塵，瀟灑度日。”
“本宮……”抬手扶了扶光華熠熠的鳳釵，竇皇後驀然一笑：
“很久前，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這是開啟閨蜜聊天模式了？
沈兮古怪瞧向鏡子裏的女人，“娘娘怎麼想起說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