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皇後靜了一瞬。
隨即，從鏡子裏看向明眸皓齒的少女，雍容華貴的臉再無半絲情緒顯露，淡漠道：
“回去吧，大全說你堅持要帶陸流雲進宮，他在宮門口等你。”
“好嘞！”
沒想到不需要費口舌就能夠回府，沈兮喜出望外，“娘娘放心，服用藥臣媳會留下三天，茹佩姑姑知道如何煎，還有護心丸，臣媳給您留一瓶，您但凡覺得胸悶氣短就服用一顆，一天別超過六顆就行，還有，每日巳時我會準時進宮替您打點滴，行嗎？”
“就這樣吧。”
竇皇後揮揮手，沈兮道謝轉身，抬步欲走時，女人低啞無力的聲音忽然又響：
“這些日子，你侍疾辛苦，本宮……賞賜你一件東西吧。”
“謝娘娘。”
琳琅滿目的金玉釵甸，隨便哪件換成銀票都得厚厚一摞啊！
偷著樂時，雙眼放光的沈兮看見竇皇後按了妝台匣子最下麵一層的某處。
啪！
隨著聲輕響，匣子右側彈出一格，裏麵靜靜躺著一支和滿屋子奢華截然不同的木釵。
釵身不知道用了什麼木，看起來有些暗淡無光，唯有釵頭噙著點點翠色，像是……
一粒綠豆大小的翡翠？
“這支釵，拿去吧。”
“……”
還以為能進賬一筆的沈兮鼓鼓腮幫子，小心拾起輕如無物的木釵，謝恩走人。
直到出宮，她都沒想清楚竇皇後賞賜這麼一根釵是啥意思，平日瞧著也不是小氣之人啊。
馬車粼粼。
困頓的半夏嘀嘀咕咕怎麼這麼早就趕人出宮，沈兮聽了，意味深長道：
“出宮才好！聞聞，這空氣都是自由的味道！”
“奴婢隻聞到濕潤的味道。”半夏打哈欠，“王妃是想念王爺甚緊吧？”
“怎麼著，不能想啊？”
故意用涼手冰了一記犯困的人，主仆兩互撓時，趕車的陸流雲在外麵說焰紅正策馬過來。沈兮立刻掀開門簾，果然是去河州數日的焰紅來了。她勒住馬兒，都來不及下馬，急急道：“王妃出宮了？姚青要我來稟告，周少爺不見了！”
沈兮臉色頓垮：
“滿王府的人，看不住一個周謙？趕緊回去！對了，沈梨她們……”
“王妃恕罪，奴婢沒有打探到餘氏和沈梨小姐的去處。”
策馬和馬車同行，焰紅解釋，“她們在河州的住處奴婢仔細瞧過，沒有任何主動要走的痕跡，也沒有任何被打劫或劫持的痕跡，就好像突然間消失似的。也仔細盤問過周圍四鄰，她們母子三個本來就不怎麼和人有往來，全不知情。”
消失得這麼奇怪？
隻希望她們三能自求多福了！
周謙正處在戒毒要緊關頭，此刻，沈兮再不能分神管餘氏三人，用最快速度回府。
走進如意院時，司不遇也在，他一身暗藍官袍，清逸出塵的俊容稍憔悴，好似連日沒休息。
看見她，男人立刻上前道：
“父皇那日下令徹查何左相左右科考和賣官鬻爵的事，我這幾日都有事，未回，沒想到……”
沈兮掃向跪在石子路上、嘴角淌血的小廝：
“他怎麼走的？”
“西廂房被人從外麵打了洞，應該是他從前那幫三教九流的朋友過來，已讓枯骨和夜梟親自去找人。”司不遇抬下巴示意那名小廝，“是他幫周謙往外遞的消息，你看看想怎麼處置吧。怎麼這麼早出宮了呢？我還在想今日辦完事，去椒房殿探望。”
“待會說。”沈兮掃向一旁戰戰兢兢的竇管家，清淡揚聲：
“管家，此人該當如何處置？”
“當……”
垂首立在一角的竇管家掀眸，知道這回是真惹到這位平日好脾氣的王妃了，平日裏下人們的事，除開如意院幾個要緊的，她從不過問。
更要命的是，自己看見了什麼？
她手裏那根點翠木釵是……
眼裏劃過濃濃驚駭，他跪下，恭謹道：
“剪舌，杖斃。”
“行，這人，就交給管家吧。”
沈兮挽住男人的胳膊轉身往屋內走，邊走邊留下串清音：
“隻有一條，但凡他沒死或發現誰徇私，本王妃定讓他嚐一嚐周少爺近日嚐的痛苦！”
聽著聲音不高，但含有讓人驚恐的威脅意味。
這些天，府裏的人誰不知道如意院西廂房每日爆出慘絕人寰的尖嘯嚎叫呢？
光聽聲音都覺瘮得慌，還親自嚐？
想到這，竇管家緩緩起身，給兩位親隨遞去個陰狠的處置眼神。
臨走前，他深深看了眼桃花初綻的如意院——
剛才那根釵，自己究竟有無看錯？
進屋，沈兮隨手將把玩在手裏的木釵塞進錦囊，趕緊和司不遇交換分開這些天的消息。
她這才知道金鑾殿上的後續。
文帝當庭震怒，將清查何左相的事交給司不遇主理，同時命龐鬆遣親信快馬加鞭趕去夔州查證何清顏是否活著。如果活著要怎麼辦文帝沒說，但司不遇推測，一旦發現何清顏還活著，司不垢和她肯定會被禁軍秘密帶回京城，接受重新調查——
何清顏用鼠疫這等惡疾加害司楠庭，是否受司不垢指使？
聽到這，沈兮沉吟道：
“意思父皇還是會保他一命？”
“他雖被褫奪封號，但也是親王，要給一個親王定罪，沒真憑實據和十惡不赦，怕不能夠。”
幾日不見，如隔三秋。
司不遇伸手將她圈進懷裏，深深呼吸著屬於她的氣息：
“此事再不可能隨意糊弄遮掩，必將有個載入史冊的說法。對了，你怎麼……”
察覺到懷裏的人覆眸微尬，男人敏銳的問：
“楠庭對你不敬了？”
“沒有。”沈兮笑笑，伸手抱住他脖子，“你說得對，他……確實變了。”
“別瞞我，他肯定做了什麼，否則你不會這麼早出宮。”
嚶嚶，還真是很了解自己哇！
想起昨晚少年滾燙的手和眼，沈兮莞爾：
“真沒有，之所以這麼早出宮，是因為……很想你了呀。”
說完，她主動啄了啄男人布滿胡須青茬的下巴，心裏暗暗的說：
司楠庭，這是老娘最後一回的照拂，若你還要堅持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