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她的顫抖不安，司不遇將她攬至胸口，溫柔啟唇：
“這幾天，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告知於你，就是擔憂你心生害怕。別怕，此事除開你我，便隻有枯骨知情，即使夜梟，也並不明白全部。既然說了，索性全告訴你。闖宮刺殺父皇的那年，我十四。那時，距離肖嬪死去已有七年。”
“嗯。”
先是鳳錦之，再是周亭周謙，此刻又聽得這麼大一個秘密……
沈兮覺得，今年春日，大概不會平靜了。
司不遇擁著她，低醇嗓音並無波瀾，仿佛在說一個與人無關的故事：
“那年八月十三，肖嬪生辰，我去吊唁。雖然小時肖嬪待我恭敬懼怕多於寵愛關照，且後來時有反複，但在我心裏她始終為母，每年都去。
當時不太平，出了盜墓賊，這幫賊子膽大包天，司氏曆代君主墓不敢碰，將眼光瞄準也有諸多陪葬的妃陵，肖嬪位份低，墓位置靠外，成了他們的目標。”
“墓被開了？”
“是。守墓將領竟然都沒有察覺，還是我那日去，才得知。”
活在人世尚且有尊卑貴賤之分，死了入土，墓穴相對也有輕重之分。
沈兮暗歎：
“你在被開的墓裏發現蹊蹺？”
“當時我很憤怒，但也未喪失理智，進了隻能容納一人下去的盜洞。裏麵的金銀玉器全沒了，除開棺槨和屍首，陪葬品竟還有一箱子衣物。這不符合規矩，也很奇怪，我仔細檢查，發現那些衣物……全都是女嬰所用，而上麵的針線刺繡，顯然出自肖嬪之手！”
“……”她聽得直皺眉，“你懷疑肖嬪當年所生的，是女嬰？”
“是。”
輕闔上雙目，司不遇幽幽道：
“我回城馬不停蹄入宮，想找父皇想問個清楚，他避而不見，隻讓路公公傳令，說既開府出去，好好府裏呆著，不要到處亂跑，更不要故意滋事。之後，妃陵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修葺，守墓將領連同將士以“守陵不力”被全部誅殺……”
“此舉頗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時年輕氣盛，我覺得受夠了這些年的冷遇和不公，一心想要水落石出，肖嬪真是我生母嗎？如若不是，我生母是誰？為何隱瞞？中秋那晚，我毒發了，失控闖宮，一路殺進太極殿，想要從父皇嘴裏得到真相，你也見過我毒發時的情形……”
伸開手臂，沈兮緊緊抱住聽似平靜的男人。
他毒發失控的瘋狂，自然會讓文帝以為他打算弑君弑父，難怪能稱之為一生的汙點！
她越發收緊手臂：
“父皇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似海的人，為何……”
“他想的。”
司不遇無聲揚唇，仿佛又回到混沌的那一夜：
“當時龐鬆率領禁軍包圍，寡不敵眾，我被他們傷得奄奄一息，徹底暈過去前，老祖宗來了。不知道他們母子說過什麼，我隻知自己被丟回府中，勒令禁足一年，全麵削減用度。後來仔細想過，大概是……那點血脈，救了我一命。”
“也許還有出於對名聲的看重。”
沈兮輕輕分析，“他是皇帝，如若誅殺親子，同樣也會是重大汙點，終生難洗。”
“嗯。”
往事沉重，兩人陷入隻聽得見彼此呼吸的沉默。
良久，沈兮用力親了一口他的臉，振作道：
“不說那些了！以後，不管你是想尋找親媽，還是調查從前，我會一直陪著你！”
“多謝安慰。”
男人滿足摸了摸小女人湊過來的臉蛋，“說回現在。此事和陸氏家族謀逆，這些年我一直暗中追查，直覺告訴我，這兩件事之間存在某些若有若無的關聯。功夫不負有心人，枯骨在臨近除夕時找到一點線索，當年替肖嬪接生的穩婆後人。”
“穩婆早被滅口了，是嗎？”
“是，穩婆後人其實不太清楚事實，隻記得一點，說當日在別院接生回去，穩婆很惶恐。”
“替皇帝的女人接生，不管男女，都有賞賜，她惶恐什麼？”
沈兮也覺得這一點值得琢磨，“要麼是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事，要麼……感覺到什麼，害怕被滅口？後來她果然死了，足以證明必有隱情。會不會是她心知肚明肖嬪生的是女嬰？”
“有可能。”
至此，不管是秘毒還是身世，都算交代清楚。
司不遇輕鬆不少，轉身將頭靠進她的頸窩：
“後麵，我會繼續深挖下去。不管別的，至少得弄清楚生母究竟是什麼人。”
“好，我會一直陪著你！”
“第二遍。”
這些太沉重了，司不遇舍不得她繼續傷神，輕快揶揄：
“本王還沒老，需要重複？”
“王爺大人這是嫌我囉嗦嘛？看我九陰白骨爪……”
兩人刻意放鬆的笑最終化作深深糾纏。
沈兮沒想到，覺得“春日不會太平”的預感真應驗了。接下來的日子，她主要的任務就是助周謙克服毒癮。一臉數日，整個如意院響起的就是他慘不忍睹的嚎叫。府裏到處是耳目，這一消息不知被誰遞進周府。
欽天監老爺子和周氏夫婦親自登門，客套的說不敢勞動王妃照顧，想把人領回去。
沈兮斷然拒絕。
好在老爺子人雖老邁，還沒完全糊塗，聽過解釋，他喝令心疼兒子的周氏夫婦回家，並一再拜托沈兮務必替周謙戒除此癮。
同時，司不遇讓人暗摸京城與阿芙蓉相關之物也有了線索：
原來在京城有一種名叫“逍遙散”的東西，從去年開始流傳。
據說服用此物，能達逍遙之境。
沈兮輾轉花高價買入些，實驗之後，大吃一驚：
此物化學成分，居然和後世的H粉幾乎一模一樣！
“沈兮！你踏馬給老子過來！我聽到我媽的聲音了，他們來接我對不對？”
“啊！我要回去！沈兮，你改行幹綁匪嗎？”
“嗚，兮哥，你放我回去嘛，我好難受，全身像蟲在咬，痛，嗚嗚……”
“美美美沒我在，還能替你賺錢嗎？白花花的銀子啊！”
叫喊從未哪日有過消停，司不遇起身關門，問：
“H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