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浩勃然拍案,肩頭狐裘因動作太大而掉下去:
“我兒糊塗!此事皇上已有聖裁,夔王剝奪敕號,遣去封地,從此之後能不能回京城還兩說,這……就是皇上和娘娘給的交代!你還想殺他,難道想要於氏滿門陪葬嗎?為父膝下無嫡子,如今你姐姐也去了,向榮啊……”
於向榮雙目殷紅,卻還要拚命克製住:
“難道姐姐便白死了嗎?”
“至少……”
於浩想起竇皇後的答複,蒼老的手用力按向兒子的肩,“為父,你,還有於府所有人,都活著!”
“父親這是什麼話?”
連連倒退幾步躲開,於向榮發出尖利如梟的冷笑,“用姐姐得命,換我們所有人的命嗎?我不要!我要替姐姐報仇!父親怕是嗎,好,今日我於向榮在此宣布,從此之後和於浩、和於府再無半分關係,不管走到哪一步,都由我一人承擔!”
說罷,發髻淩亂的男人奪門而出。
於浩命人去攔,卻沒攔住。
三日後,司不垢出發前往封地。
因聖旨明令,除開兩個親隨和兩名仆從,他什麼都不能帶,也沒有任何人或許來送。等他一出門,夔王府立刻被禁軍貼上封條。馬車出了城,車內的司不垢掀開窗簾,陰沉沉往堅冷城牆眺望,嘴角隨之卷出一抹寒冷刺骨的笑:母後竟真的一個人都沒派過來!
自己莫非就不是她親生麼?
好狠的心呐!
憤憤難平之際,左前方三匹駿馬瘋狂衝撞過來,其中領頭的拔劍便是淩厲:
“殺!”
謝榮謝均足以應付,司不垢端坐車內,靜靜看他們纏鬥一團,內心的陰險再無需任何隱藏,化作唇畔森森的笑。於向榮這小子,還真對她有情有義!想起從前也算恩愛過,他心裏頗不是滋味,坐出去,冷冷吩咐:
“抓活的過來。”
少頃,兩個幫手接連死去,於向榮失手被擒。
他這些年經營霓裳坊,銀子賺了大把,大多數辦事花出去了,再加上被關多日,倉促間隻能找到兩人一起,此刻敗北,從未有過的絕望像漁網一樣把他纏住,以至於被揪到司不垢身前,全身多處劃破的他還咬牙抬腿,飛踹過去狠狠一腳:
“司不垢!你去死!”
謝榮謝均兩掌拍下去,於向榮頓時跌倒在地,嘴角止不住的淌血。
司不垢慵懶陰冷的跳下車:
“本王名諱,豈是你隨意能喊?於向榮,你對於欣欣還真是難舍難分啊,居然剛出城你就敢殺過來,告訴你,本王即使被褫奪封號,也還是王爺!想為她報仇?這個念頭很好,但你弄錯了一件事,殺死她的凶手,是你!和他們!”
“明明是你……是你……”
“不是本王!”
重重一腳踩下去,司不垢將毫無反擊之力的年輕男人踩去髒兮兮雪泥當中,“是你!若非你不對她起齷齪心思,該死的老九夫婦如何會找到破綻?當然,他們也是凶手!要不是沈兮將真相道出,要不是她打算背叛,她……她的命……她的人,都還是向著本王的!”
臉貼著最髒最冷的雪水。
於向榮的視線中,出現的卻是昔日無憂無慮的幼年時光。
那時,於欣欣喜歡穿粉色襦裙,梳著靈動小髻,總是溫柔笑喊:
“向榮,向榮……”
“人都死了,王爺還要狡辯麼?”
一聲冷笑,於向榮雙手用力扒進泥中,“你盡管混蛋,但一直是姐姐的深閨夢裏人,就算你對她動手,她還是打算原諒你!司不垢,你要是個男人,就大大方方承認,是你殺了姐姐,再把所有罪名……”
“不信?”
司不垢收腿,轉身走向馬車。
盡管車馬從簡再無半分從前嫡子親王派頭,他仍然閑庭信步,並未流露落魄。
他跳上馬車:
“不信也行,本王今日留你一命,好好去查,查清楚除開你自己這個肮髒至極的東西,還有誰殺死於欣欣!等你查清楚若還覺得是本王,歡迎你來夔州找本王報仇,當然,前提是……”男人輕蔑掃向屍體和匍匐在泥水中的於向榮,“前提是,你有足夠的本事!”
這一場不成功的截殺,自然瞞不住城牆裏麵的人。
不管是宮中的帝後,還是昀王府和於府,都很快收到消息。
除開為於向榮可憐幾秒,沈兮一門心思撲在查找周謙的下落。然而,接連幾日都沒收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見她連睡覺都睡不安穩,司不遇讓她改裝去霓裳坊。這座秦樓明麵上歸馮七七和另外一個女人所有,和於向榮沒有任何實質關聯,因此暫時並未關閉。
去了之後,沈兮點非煙彈琵琶。
臨走時,故意落下一件之前文帝賞賜的進宮蜜蠟珊瑚手串。
因是禦賜,回來發現“不見”,沈兮立刻報官,京兆府尹楚劉聞弦歌知雅意,立刻開始全麵搜查霓裳坊,然而裏裏外外搜遍,還是沒找到周謙蹤跡和任何線索。沈兮氣憤難耐,連夜請枯骨和夜梟將馮七七秘密劫走。
雪夜寂靜,兩人回來複命時,如意院燈火通明。
司不遇沈兮正坐在房裏,一個教另一個下棋。
“人關在密室了。”枯骨拱手笑稟,“王爺王妃可要立刻審問?”
“不用。”
當下對弈的規則和後世稍有不同,經司不遇指點,沈兮上手很快。
她拾起黑子,斟酌放下:
“如果於向榮對於欣欣真懷有隱禁情感,極為相似的馮七七是他如今唯一的慰藉,他會主動找上門,等。”
然而,沈兮沒想到,之後一連十數日,於向榮都沒出現,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城外報仇失敗之後去了哪裏,至於被囚的馮七七則一問三不知。快沉不住氣時,司不遇寬慰她說再等等,他認為從於向榮拚命報仇分析,沈兮的推測八九成會成真。
正月十二,昕王府飲宴的帖子送到。
司不遇不在,沈兮直接打開,上麵幾個疏朗有致的字吸引住她的目光:
帝師鳳霖,歸京親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