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飛去她發髻間的一瓣嫩黃梅花摘掉，又將姐妹兩做的紅棗薑茶和解膩算果脯推過去，司不遇輕輕解釋：“是真的。你想，當時那種情形，如若皇後沒懷疑到老二夫妻，反而被仇恨蒙蔽雙眼，會不會立刻派人取我的命？除此，老二是否又會下黑手將我弄死，像現在這樣做成定局？”
紅棗薑茶又甜又暖，沁入肺腑。
沈兮喝下大半，又拾起一塊酸口果脯：
“天牢是父皇的地盤，在那裏，即使這些人想動手，也進不去。”
“對。”
“那……你高興嗎？”
沈兮對臨床心理學熟稔，其它心理學也算稍有涉獵，知道在兒子成長曆程中，父親這個角色的重要，往往來說，同樣是子女，來自父親的肯定對兒子比對女兒影響要略大。司不遇自小不被自小人所喜，如今文帝總算開始改觀，他應該是高興的吧？
司不遇擰眉：“高興？”
“對啊，你母妃早逝，父皇又一直……”
“嗯！高興！”
見她明眸月顏間溢滿歡喜，司不遇重重點頭，而心裏，卻隻有一片深淵般的平靜：是值得高興，隻可惜，自己早過了那段想要讓自己父親、當朝君主青睞有加的時間！更何況，他問到孩子，所謂關心，是真的記懷在心麼？
未必！
靜靜看她用了些果脯，司不遇想起今日姚青來報的另外一件事：
“要跟你說件事，聽了先別著急。”
“你說。”
“周謙……”
“哎呀！”
沈兮用力一拍腿，心裏隨即湧出不少悔意，那晚被帶進宮緊跟著就開始著手對付夔王府，都把好兄弟拋諸腦後了，真是對不住，“這段時間瞎忙，好長時間沒看見他！這大過年的，怎麼也不見他來府中拜年呢，難道還在介意那晚的丟麵兒？”
“他失蹤了。”
笑靨頓僵，沈兮端茶的手抖了一抖：
“什麼意思？”
“他好多天沒有回周府，府裏的人知道他在經營美美美，以為他住在店裏，這種事之前也是發生過的，因此也沒放在心上。再加上快過年那些日子，沈怡好像不大好，她畢竟懷著身孕，府裏還是頗重視，都關注她那頭去了，結果……直到大年初一還不見他回，周府才開始尋人。”
“……！！！”周府心也真夠大的，沈兮蹙眉，“他沒回去團圓，周府也沒……”
“除夕夜，沈怡早產。”
靠！
特麼什麼事都趕一處了！
想起周謙平日吊兒郎當但其實心思單純的模樣，她著急的問：
“你肯定第一時間讓人去找了，結果如何？”
“暫時沒找到。他父母要去報京兆府，被欽天監老爺子阻止。才發生於欣欣被殺的事，我們清楚內裏，旁人未必知曉，欽天監老爺子應該也是查到霓裳坊馮七七和於向榮這一層麵，因此不敢輕舉妄動，怕牽連進於欣欣那攤子，因此隻命府丁四處找人，也拜托了我。”
自去年臘月下旬，這雪就沒停過。
一想到周謙不知道在何處過著什麼日子，沈兮再坐不住，起身走去窗畔：
“他……會不會出事？”
“沒有消息，很可能是好消息。”司不遇知她心憂如焚，走過去傳遞著無聲的安慰，“我估計人應該沒事，最多可能被關起來，否則應該早有消息傳來。你想，他平日與人無冤無仇，對方下手，肯定是想得到什麼，在沒得到想要的之前，他不會死。”
“找，一定要找到他。”
想起那日霓裳坊前，他失落的說害自己吃了冷淡，沈兮心裏難受得不能自已。
那種情形，應該親自送他回去的！
就算他死活不走，自己也應該一頓抽，直接喊人拎回去！
“放心，我已吩咐下去。”司不遇擁住心神不寧的少女，情不自禁也想起之前兩人在天牢打隔壁的情形。別說周謙不是自己打算栽培的人，他對沈兮而言，也是夥伴，更是摯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回來！
這廂，尋找周謙的事在昀王府和周府緊鑼密鼓進行。
另一邊，兩天後，文帝新年第一道旨意下到夔王府和於府。
夔王妃作惡多端，行事刁毒，死有餘辜，夔王身為親王，馭內不嚴，察覺不時，剝奪“夔王”敕封，留親王之身以觀後效，三日後啟程，遣去封地。
至於於府，養女不教，教女不善，犯下諸般令人發指之惡事，廢於浩尚書職，收回於夫人陳氏誥命，於氏滿門三年不得參與殿試等……
此旨一出，於氏算是跌了個大跟頭！
眼瞅著二房三房紛紛跟自己劃清界限，於浩偷偷托人向竇皇後求情，望其能夠出麵——
嫡女固然寶貴，折損一個好和滿門榮耀相比，卻輕了許多！
相比傷逝愛女慘遭橫死，於浩更看重於氏門楣和之後是否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當日夔王府幽閉，他可是聽了竇皇後之命，保持默不作聲。
對此，竇皇後隻回了冷冰冰一句話：
“狗命得保，焉求其它？”
相比性情難測的文帝，於浩對竇皇後更了解。
他知道，這一回於欣欣頭上的髒水，是想洗也洗不掉了。不管哪樁哪件，其實足夠滿門抄斬。文帝的發落，已經算很輕了。又或者說，文帝大概清楚於欣欣是替他兒子背黑鍋，因此才手下留情。如若此時自己再生事，帝後都不會放過自己！
官場沉浮多年，沒想到臨老遭遇暴擊。
一夜之間，於浩頭發半白。
失去獨女的於夫人傷心欲絕，天天以淚洗麵。
最無法接受的，自是於向榮。
那晚被丟進夔王府，他被司不垢好一通折辱，以他的性子，本是要反抗的，可看到於欣欣坐在那裏茫然又可憐，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第二日，他被父親於浩接回家，一關就是好多天，等再收到消息，竟是姐姐死訊！
心像被丟入油鍋煎炸，暴怒的他一連擊殺四名守衛，拎劍闖進於浩書房：
“夔王何在？”
“你想幹什麼？”
“自是殺了他替姐姐報仇！”於向榮咆哮，脖頸上一道道青筋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