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國舅這話問得正合司不垢心意!
他悄悄看向坐在原處的於欣欣,投去讚賞一瞥。
於欣欣則置若罔聞,仿佛壓根沒注意到丈夫,眼神好奇又憤怒的盯向宋之堃,似乎恨不得立刻衝上去為太子夫婦報仇。然而,他們都忘記了沈兮也在場,即使要潑髒水,也得斟酌斟酌不是?
“父皇!母後!”
她提裙走出去,恭謹跪去宋之堃身旁:
“這位宋先生和老九確實乃棋友,臣媳多回從老九嘴中聽到他,說他棋藝精湛,但國舅爺剛才問話,恕臣媳不敢苟同。大家都知道,斷案也講究個對質,不管宋先生指證什麼,老九就在天牢,何不要他過來,兩人當麵鑼對麵鼓的說清楚?父皇,臣媳自知不該多言,但事關老九和前太子,還請父皇體諒!”
左右一時半刻定不了罪,先想辦法和司不遇見麵再說,她這麼想著。
文帝的腦子,已從剛才一瞬間失控中拉回來。
他確沒想到人證會是宋之堃!
此刻冷靜細想,老九和宋之堃的交往自己不是早知情麼?
他搖身一變成為人證,要麼是老九被其蒙騙,要麼是另有其人處心積慮利用這一樁往事和交往。
是誰?
想到這,虎目微冷的他掃向坐下所有人,一個個顯得可疑極了。
這時,竇國舅不爽開口:
“不敢苟同?昀王妃,茲事體大,豈容你一無知婦人在此幹涉?本官且問你,老九為何關進天牢?還不是有謀殺太子的嫌疑嗎?事情反正都已說開,也不必藏著掖著!宋之堃,你最好老實給本官道來,那些書信究竟……”
竇國舅身材高大威猛,居高臨下瞪過來,頗有幾分威壓。
饒是一旁的沈兮,也感覺到他身上那股仿佛要吃人的嗜殺氣息。
然宋之堃,猶自淡定:
“草民說了,那些書信全是草民親手所寫,至於受誰所托……”
一句話,將所有人的心都提去嗓子眼!
和文帝一樣,竇皇後也沒想到人證會是他,心情也跌入進退維穀、詭譎難測的深淵。
平心而論,若要栽贓,宋之堃是個好人選,因染青之故,文帝對他多有芥蒂,他說一句,文帝能聯想十句。但,他也是危險的人選,一個不妙,隻怕要引火燒身。
鳳目不自覺投向左手旁的老二夫妻,神思複雜的她打斷建議:
“皇上,不如讓大統領把老九領過來再說?他總歸是親王,要給個申辯機會。”
“母後此言差矣!”
司不垢並不知竇皇後心中早生疑竇,更不知她此舉是為平衡和保全,當場擲地反對,“皇兄被殺,舉國同哀,如今好不容易查到和凶手相關的種種,母後難道還要心存仁厚的給他申辯麼?母後何不想想,太子皇兄當日,可有任何申辯機會?”
嗬,夔王這是終於忍不住了麼?
蠢得一逼啊!
此刻說這種話,隻會讓本就在煎熬中的竇皇後更加煎熬!
煎熬得急了,竇皇後還會保他麼?
沈兮所想,於欣欣隱隱約約有些預感。
盡管不知綠羅被帶走問話,但她總覺得近段時間竇皇後對他夫妻兩人的態度有些過分親昵,和往日嚴苛深責大有不同。隻是,司不垢堅持認為這是竇皇後日漸倚重他們的緣故,畢竟司楠庭身患鼠疫,是死是活還難定奪。
而她,自從小媚憑空出現,心裏提著的那口氣傾瀉千裏,懨懨不想多言……
所以她想阻止丈夫吱聲,卻遲了一步。
而此時,接到沈兮暗示的司楠庭跪上前:
“皇祖父,皇祖母,沒人比孫兒更想緝真凶,但孫兒始終不願相信九皇叔便是……日前孫兒深陷泥沼,是九皇叔和九皇嬸照顧,之後他們二人更是親赴南方賑災除疫,再之後,孫兒……這等良善之輩,如何會做大逆之舉?因此,孫兒懇請皇祖父皇祖母允九皇叔來此,當場對質!”
司楠庭的一番話,讓竇皇後幡然清醒。
如置冰窖的她,開始直麵另一問題:
楠庭的鼠疫,如何傳上的?
之前,她和茹佩茹環說起過,都分析可能是有疫區流民偷偷進了京城,從而引發感染。然而,之後京城沒有疫病的任何動靜,老二現在又這般急不可耐……弑兄這等事都做了,侄子又算什麼?
想到這,她籠在鳳袍中的手情不自禁顫抖,抖得太嚴重了,隻能用護甲狠狠簪進肉中才能控製一二。
這時,文帝沉沉允了:
“龐鬆,去帶老九過來。”
深秋的陽光,照亮南殿的寂靜。
所有人心事沉浮,一如在空氣裏飄蕩的塵埃。
知道待會能見到多日不見的男人,沈兮反而成了眾人間最輕鬆期望的一個。
不管事情要往哪個方向去,能夠見一麵慰藉相思,總是好的。
這麼想著,菱唇畔不由漾出一絲甜蜜笑意。
這就是愛情了吧?
即使暴風驟雨將至,隻要兩個人在一起,什麼都不怕!
她兀自想著小女兒心事,恍惚中,瞧見宋之堃看過來——
這是他入殿後第一回投來視線!
忙撇開情愛雜念,沈兮想認真解讀他眼神時,神色平淡衝合的男人忽然開口:
“皇上,草民自知今日必死無疑,但是,念在……從前也算受過朝廷恩惠,願將事情全盤托出。當然,草民隻願說給您一個人聽,也算報……當年皇上龍恩浩蕩、留下草民和故人賤命之恩。”
竇國舅和司不垢雙雙開口:
“什麼故人?”
“閉嘴!”
文帝走出龍案,負手來到宋之堃麵前。
青春少艾的時光再如何緬懷,也過去了。
相比從前的情愛糾葛,他如今更想獲知真相,好看出究竟誰在禍國殃民,讓大宋陷於動蕩!
所以,他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別動,微佝著腰冷言:
“說吧,隻要如實道來,朕或許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或許是離得最近,沈兮莫名覺得不對勁!
被路公公示意跪遠些,她一邊挪一邊留心。
突然,寒光閃現!
宋之堃在文帝彎腰的瞬間勃然騰起,手間鐐銬哐啷落地,鋒銳短刃直刺文帝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