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無聲對視。
隨即，文帝不悅吹起小胡子，皺眉問：
“什麼傳聞？”
“皇上竟不知情麼？”
何左相聞言大驚，文官本就善言辭，身為文官之首的他更是口舌犀利，“外間都在傳禁軍封鎖昀王府，是因為昀王爺乃謀殺太子之真凶，相關證據乃京兆府尹楚劉第一時間搜得，若非傳聞有假，王府被封不知是何故？昀王爺今日為何不來給娘娘賀壽？”
這個老匹夫！
沈兮手持酒杯，輕啐之餘，冷冷看向中間官袍加身的人。
帝後明顯想壓製事態，獨他選在這時要把事情挑大，還咄咄逼人，弄得文帝說是也不行，畢竟司不遇毒殺司不凡的證據暫時隻有幾封完全能偽造的書信，若說不是，文帝隻怕也不安心，萬一日後查證屬實呢？
且今日來這麼多人，他的金口玉言一旦流出去，相當於風向！
皇帝什麼的，其實也不是那麼好當啊！
心裏突然生出幾分對文帝的同情，沈兮察覺司楠庭正遙遙看過來。
她清清嗓子欲開口。
這時，接到竇皇後眼神的竇國舅起身：
“何相慎言！今日乃娘娘千秋節，您有歌舞不賞，有佳肴不食，說這些意欲何為？家父永國公年事已高，對太子之殤一直耿耿於懷，他今日來參加娘娘壽誕之前遭到府醫的竭力反對。何相此刻說這些，是想給娘娘添堵，讓家父再添心梗嗎？”
竇皇後的父親永國公同樣乃三朝元老，深得前兩朝皇帝倚重。
之後，更把愛女嫁給當時還是親王的文帝，以竇家之力送他問鼎帝位。
滿朝文武中，永國公的地位不敢說一呼百應，至少可見一斑。
其子竇國舅之前在軍中任職，為宋國立下過戰功，如今任職大理寺寺卿，和右相厲同關係甚好，再加上妹妹又是當朝皇後，非謹小慎微之輩，說話從不怕氣死人。這番質問一出，饒是圓滑世故如何左相，也愣了愣。
他飛快往司不垢那邊看了一記。
沒有錯過這個小動作，沈兮輕輕放下酒杯，給司楠庭遞去一個平靜無波的眼神——
計劃不變！
等信號！
司楠庭會意，撩袍起身，跪去龍鳳雙案之前：
“皇祖父，皇祖母，孫兒以為舅祖父說得十分有理。父王駕鶴，皇祖母，太外祖父和舅祖父十分傷懷，孫兒亦不例外！死者已逝，生者當強，皇祖母承受失子之痛甚久了，今日好不容易輕鬆片刻，左相大人盡管是出於關心國事的為臣之心，但實在有些……”
說著，他悲傷隱憤的朝何左相望去。
可憐的小模樣，讓帝後、竇國舅和竇氏諸人尤為心痛。
孩子都傷心成這樣了，且病情剛大好，此時當眾提司不凡之死，豈非讓他雪上加霜？
文帝撚撚胡須發話：
“太孫言之有理！左相，你先退下吧。今日乃皇後千秋節，那些慘痛的事暫時休提，讓皇後過一個愉悅的生辰。楠庭快起來，回去坐吧，看到你……”想到司楠庭感染時疫是絕密封鎖，他謹慎改口，“這般懂事體恤，皇祖父很欣慰。來人，賜酒。”
“謝皇祖父。”
司楠庭回到座位，瞄見竇皇後手勢的馬大全趕緊宣布下一支歌舞開始。
這一曲和剛才溫柔中透出磅礴不同，熱情輕鬆，頗有後世少數民族歌舞氣息，傳遞出的歡快正好將剛才小插曲所引起的凝重掩蓋。沈兮坐在角落，默默觀察每個人反應，很快便受到寧妃和珍妃投來的關切眼神。
與此同時，司莫憂直接湊過來：
“你沒事吧？”
“沒事兒。”沈兮淡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對！”
司莫憂重重點頭，“當日在湖心島，我們瞧得真真的，你被許晚茵帶走，九弟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設計什麼？況且事發時，你和九弟都站在我們所有人的視線中，根本沒機會下手！你放心，父皇這回是向著九弟和你的！”
都說父親更疼女兒，這話即使放天家，也不假。
文帝膝下多子，女兒隻有三個，且司莫與香消玉殞，所以對司莫愁和司莫憂越發疼愛。
看得出來，司莫憂對她這位父皇也懷有濃厚的孺慕之情，隻當她最後一句是出於女兒對父親的信任依賴，沈兮笑笑附和，隨即故意岔開話題，有一搭沒一搭開始閑聊。
她知道，這會兒自己觀察打量別人，別人亦然！
假如她表情透露出什麼，後麵難免留下話柄。
氣氛勉強輕快幾分。
歌舞雜技之後，禦膳房開始上菜。
夔王夫妻同坐一案，眼看司楠庭上去祝壽，司不垢些微沉不住，問：
“左相老奸巨猾，吃癟不會再開腔，咱們……”
“王爺稍安。”於欣欣接過宮女手裏的銀壺，親身替司不垢斟酒：
“臣妾自知前幾回失手，這回保證萬無一失。”
“多謝王妃。”
司不垢放下心去，端起銀盞，一語雙關。
很快，祝壽結束，慈安宮賜來生辰賀禮，竇皇後領了，眾人開始用膳。
知道今日不會平順，沈兮心不在焉夾起一枚八寶丸。
正往嘴裏送，一小太監匆匆跑進來，扯著嗓子細聲稟告：
“皇上，刑部尚書柳知柳大人求見！”
“他來湊什麼熱鬧？”文帝放下銀箸。
“柳尚書說……他今日拿下一名人證，此人可證明昀王爺……涉嫌毒害前太子！”
一句落，滿堂皆驚。
眾人臉色劇變，何左相四下環顧，露出“眾人獨醉我獨醒”的表情。
這下，饒是竇皇後也坐不住了。
之前示意竇國舅阻止，並非真不想查，而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多生事端，但……
刑部柳知乃家父永國公門生，一直是她在朝中心腹，既然他說有人證，應當不會假！
文帝臉色倏冷：
“讓他進來！”
片刻，柳知疾步而入，簡單陳述之後表明人已被嚴密送押至宮城外。
若文帝願意，可立刻押解至椒房殿。
失去太子是竇氏一族之痛，他們哪裏還顧得上其它，紛紛懇求文帝傳喚盤問，務必為含冤而逝的太子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