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欣欣正指揮一隊太監將特意連夜運來的特培牡丹擺放好。
聽得此語，轉身走向一旁的賞花涼亭，司不垢隨即也跟過去。
晨光薄淡中，男子青衫蟒袍疏朗瀟灑，女子雲鬢疊翠淡青宮裝勾勒體態窈窕。
登對和諧，又賞心悅目，引得不少宮女太監頻頻遙望。
然而，沒人知道此刻兩人聊的是什麼。
胭脂淡掃的女人不說話，司不垢再上前，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問：
“還生氣呢，本王這些日子日夜睡地鋪，還不夠彌補？”
“地鋪不是王爺自願睡的麼？”
幽怨看向眼前這張為之迷戀的男人麵龐，於欣欣交疊在腹前的手越扣越緊，“臣妾哪裏敢委屈王爺？幾年夫妻，臣妾不爭氣，既不主動納妾收房，也不生兒育女，讓王爺這般委屈，委屈到一個賤人都能……”
宮城重地，不該失言。
於欣欣忙扯了絲帕，做拭嘴狀，同時不露痕跡帶去眼角濕潤——
這件事，別說提，簡直想都不能想！
日前武州對付老九夫婦再度失敗，她料到司不垢會生氣，果然，素溫和的男人連續幾日臉色不善。為安撫他，也為證明隻是一時失手，她忙不更迭安排後麵的事，結果……接風宴後幾日，回尚書府探望母親再回來的半路上，竟被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攔路！
這個女人麵相妖嬈體態豐腴，滿臉風塵氣。
她自稱小媚，說住在城外落霞山莊。
落霞山莊是司不垢名下別院，於欣欣豈能不知？
這便罷了，小媚還大言不慚，說什麼身為王妃，於欣欣善妒自私，不許王爺納妃進妾，也不替皇家開枝散葉，著實委屈王爺！更要命的是，她還說自己懷有身孕，孩子日後必是王爺第一子！
那一刻，於欣欣隻覺天崩地裂！
什麼夫妻情深，什麼除她之外並無其它女人，什麼不在乎子息，原來都是男人的謊言！
驚怒交加，她命人將小媚拿下，直接帶回王府！
那夜，他們第一回吵架。司不垢堅持小媚是養在落霞山莊、隨時準備拿出去送給別人的玩物。若小媚沒懷孕，於欣欣也就信了這話，畢竟想要謀奪大業，有些該送女人就得送女人，但府中大夫診脈她確實害喜……
還好，聽說有孕的司不垢沒再強行狡辯。
隻說有一回酒後亂性，被蠅營狗苟的小媚鑽了空子，定給於欣欣一個交代！
不得一兒半女，始終都是於欣欣心中痛，傷心欲絕的她整宿未合眼，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小媚肚子裏的孩子真是司不垢的，等瓜熟蒂落，可去母留子！隻是不等她說服自己，司不垢那邊已經給出交代：小媚被活生生杖斃，連同……
腹中胎兒！
對此，司不垢的說法是——
小媚蓄意爬床，設計有孕，衝撞王妃，賊心可誅！
夔王第一子，肯定隻能是王妃所出的嫡子！
一屍兩命的交代，任誰去說，也會說足夠了，包括於欣欣父母。
父親於浩婉勸，說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她以後是要問鼎中宮的人，難道還能讓司不垢廢六宮麼？聽到這話，於欣欣第一回陷入從未有過的迷茫。她愛他，所以願意傾其所有的襄助他走向至高位，可是，等他到了那個位置，就意味著要和眾多女人共享他……
接連多日，她都提不起精神。
為安撫她的心情，也為表明真心，司不垢近段時間極少出門，日夜陪伴。
若換從前，她定會雀躍歡呼。
而如今，仿佛精美瓷器上出現一道裂縫，每當沉溺於他的甜言蜜語和百般愛撫時，小媚就會不合時宜跳出來。唯一不能停止的，是已開始的局——開弓沒有回頭箭，將沈兮困在椒房殿竟未能逼迫司不遇莽撞，後麵銜接的事必須跟上，否則就是給沈兮送功勞！
想到這，於欣欣轉身看向還溫言軟語的丈夫：
“這回得手之後，請王爺允許臣妾休息一段時間。”
“可是哪裏不適麼？”見她有所鬆動，司不垢忙擁住她，“要不要喚太醫……”
“不用，是臣妾……”
搖頭將眼前小媚的臉趕走，於欣欣深呼吸，換上從前溫柔體貼的笑顏，“覺得有些累，想好好調養一段時間身體，爭取早日懷上我們的孩子。開枝散葉乃天道人倫，臣妾既是王爺之妻，責無旁貸。而且，臣妾總害怕……”
“好，你想怎樣便怎樣，都依你。”
“王爺不問臣妾害怕什麼嗎？”
話音甫落，竇皇後和司楠庭從北邊緩緩走出來。
司不垢不輕不重握了一把她的肩，忙迎上去。
落後幾步的於欣欣看著冉冉升起的紅日，心裏填滿難與人言的苦澀：連小媚那等輕賤女人都能懷上，自己為何不能？她害怕是這些年經手的事太多，傷了陰德，從而導致子息不降……
千秋節自然少不了美酒佳肴和歌舞升平。
總算又呼吸到外麵的新鮮空氣，瞄準大家都沒注意，沈兮跟司楠庭道謝：
“謝謝你苦苦央求，否則我出不來。”
“不必。”司楠庭眼神深深，“你救過我。”
和之前預料一致，竇皇後是打算把沈兮仍然鎖在北偏殿，對外說照顧太孫稍有疲倦，但她一進去，司楠庭就苦苦哀求，還說今日時不時心悸，必須得沈兮親自陪伴。竇皇後心疼受苦受難的孫子，無奈之下隻能允了，也嚴詞警告他：
“今日乃本宮壽誕吉日，有什麼事都過了今日再說！”
其實，沈兮倒想過了今日再說。
問題是，有些人隻怕不樂意。
這不，一曲賞心悅目的歌舞完畢，何左相逮住時機上前：
“臣恭祝娘娘千秋大吉，順心如意！”
“何相免禮。”因為何清顏和司楠庭婚約變故，竇皇後對他態度偏冷淡。
“謝娘娘！”何相緩緩起身：
“聽聞日前娘娘鳳體抱恙，特留昀王妃在椒房殿侍疾，今日昀王妃在此，不知昀王爺何在？”
不待臉色微凝的帝後開口，他又拱手做憂慮狀：
“莫非……外間紛紛擾擾的傳聞，是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