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經心的一句，問得竇皇後心驚膽戰。
不管是她，還是太孫，都不能承擔起查明真凶的責任！若她查，皇上和他人會懷疑是否有自我包庇的嫌疑，若太孫經手，不，楠庭還小，他不應該卷進這些是是非非當中。思及於此，竇皇後先偷偷用眼神警告司不凡和太子妃，隨即誠惶誠恐作答：
“臣妾……無能，但憑皇上做主！”
叱吒六宮的竇皇後都這麼說，其他人更不敢領這等一個不好就要掉腦袋的差事。
見所有人噤若寒蟬，文帝冷漠起身：
“既如此，龐鬆，殺！一旦有人自首或舉報，第一時間彙報至太極殿。”
短短一夜間，數十人殞命。
淩晨，沈兮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兒，從迷糊中驚醒。第一時間檢查了老太太的呼吸和脈搏，起身抖動雙腿的她聽到珠簾微動，回頭，隻見還穿著昨夜宮宴皇後朝服的竇皇後和同樣不曾換衣的司楠庭走進來，看她醒了，形容憔悴的司楠庭沙啞問道：
“九皇嬸，老祖宗好些了麼？”
他麵容悲戚，眉梢眼角俱帶濃鬱傷感，憔悴得有點厲害。
沈兮以為他是過分憂慮，耐著性子回答：
“如若今晚情況穩定，我會開始下一步治療。”
天機之毒通過代謝排出減少，唇舌髒器的輕微僵硬可以通過輸液治療。
司楠庭認真對她行了個禮：
“還請九皇嬸務必小心照顧老祖宗！”
“我會。”自己和司不遇的命都懸著呢的，能不小心麼？
“我可以去看看老祖宗嗎？”
“當然。”
待司楠庭快步走過去，同樣憔悴不堪的竇皇後冷厲看向沈兮：
“你出來！”
沈兮不明所以，跟著竇皇後走到屏風遮擋的外間。
這裏空氣相比裏麵冷冽許多，血腥味也越發濃鬱，她皺皺鼻翼正尋思，竇皇後扶著金鳳圓桌徐徐落座，一雙飽含歲月風雨的鳳眸死死盯住眼前的少女，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昨日殿門外的一幕。
片刻，她指指凳子示意沈兮坐，同時單刀直入：
“昨晚殿門外，你很大膽。”
“……”
沈兮暗自掂量這句話。
她對宋國皇族的那點了解，全是從半夏半雪嘴中得知。
據她們所說，竇氏一族百年前已然成名，經商起家，後來才入主廟堂，至今出了這一位皇後。坊間謠傳，竇皇後當年嫁給還是親王的文帝時，帶去數不盡的財富，在竇氏一族的支撐下，文帝最終問鼎九五，敕封竇氏為皇後，多年相敬如賓。
隨著竇皇後入主中宮，竇氏一族越發龐大富有，成為宋國根基最深的世家大族。
再加上她育有兩子一女，地位穩如磐石。
半夏半雪隻是丫鬟，多半道聽途說，能有幾分真？
至少，假如文帝和竇皇後確實恩愛至今，昨晚，她為何推開文帝的手？
沈兮越想越頭痛，越覺得倒黴。
隻是，竇皇後的眼神如刀子般壓下來，她不得不答。
想了想，她老實攤攤手：
“皇後娘娘明察，昨夜殿門外，我……是出於自保，如果冒犯您……”
“冒犯談不上。”竇皇後雙手交疊，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睛裏堆滿疲倦，“相反，本宮覺得，你很聰明。郡主對老九的心思所有人都清楚，假如結親，不失為一段親上加親的佳話，隻可惜長公主心高氣傲，瞧不上老九，這才讓你……”
“讓我撿了個便宜，娘娘是想說這嗎？”
她說得輕巧，仿佛壓根不介意外麵那些難聽的非議。
竇皇後不由得再度打量淡然似菊的她，咄咄反問：
“聽你這話似乎並不認同，難道還惦記本宮的好孫兒不成？”
“……”沈兮鬱悶扶額：
“娘娘明鑒，我對太孫……那是坊間以訛傳訛，如今我可是太孫的長輩，隔著輩分呢。”
話糙，理不糙。
竇皇後覺得，不管沈兮之前多聲名狼藉，應該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韙，以長輩之尊肖想一個晚輩，她稍稍鬆了一口氣，說起老祖宗中的毒：“聽說這毒，連太醫院院判都不能診出名字，隻知是索命劇毒，你如何清楚名為天機，還知道解毒之法？”
昨夜萬分緊急，沈兮隻顧救人，當時並不曾想一旦暴露怎麼辦。
後來，她以為文帝會問這個，還暗暗緊張許久，沒想到人家壓根沒提。
有了這個時間差，她早已編出一套說辭：
“臣媳……十五歲那年的秋天去萬佛山登高，有過一段奇遇。”
萬佛山乃宋國名山，坐落在京郊東麵，原主十五歲和沈家夫婦去過一回。
名山嘛，最適合發生奇遇！
“何等奇遇？為何之前你從未露出分毫？就連沈林夫婦和你妹妹都不知情！”
“萬佛山有一處陡峭飛石，家父家母擔心意外，不許臣媳和妹妹們靠近，當晚夜宿山頂，臣媳越想越覺得不能白來一趟，偷偷溜去飛石處，遇到一個渾身黑衣的小老頭。他跟我討吃的，我當時背囊裏正好揣著家母燒製的牛肉幹，分了他一些，大概出於感激，他說要傳授我一些秘術。”
“渾身黑衣……”
見她說得有板有眼，竇皇後沉吟，“莫非是四國傳說中的……無極鬼醫？”
沈兮聽得差點從圓凳掉下去。
自己信口胡謅，她怎麼就能對上什麼號呢？
還有，無極鬼醫是什麼梗？
她含糊道：“或許吧，老頭兒不讓臣媳問他的尊號名諱呢。”
竇皇後的眼神，如最鋒利的刀刃，一寸寸挪過少女玉顏。
少頃，她似是無意又問：
“據本宮所知，你們在萬佛山隻停留一夜，鬼醫如何傳授你秘術？”
刺骨寒意，從腳後跟攀爬上脊背。
沒想到竇皇後不僅消息靈通，記憶力更是一絕，連沈府去萬佛山這等小事都記憶猶新！
直覺告訴沈兮，這個問題要答不好，自己之前編的故事恐怕要功虧一簣。
她假裝為難的咬著嘴唇：
“老頭兒不讓臣媳跟任何人說這件事，因為他傳授秘術的方法實在詭異，是……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