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漫不經心應了，親自給老祖宗掖好被子，溫和叮嚀：“老祖宗，您先好好休息，朕讓沈兮留在這裏照看，請放心！兒子這便出去，務必把下毒之人揪出來！朕想看看，究竟是誰膽大包天，敢在闔家團圓之時下毒謀害，下得還是這種……活該千刀萬剮的……劇毒！”
也難怪文帝動怒，今日乃家宴，所到者全是血脈親眷，其中卻藏著下毒的凶手！
老太太疲倦閉上雙眼。
沈兮輕輕放下鮫紗，提裙追出去：
“皇上！”
“朕要你寸步不離照看老祖宗，出來做什麼？”文帝不耐煩止步。
“我……”沈兮斟酌用詞，“臣媳今日算搶救及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跟皇上求一個恩典。”
果然是沈林那老匹夫的女兒，一點功勞，能念得呼天搶地！
文帝的口吻冷漠又鄙夷：
“論功行賞，放心，朕會讓你們沈府得到應有的榮寵富貴！”
“不，臣媳不是要這個恩典！”
自己立功，憑什麼讓他們享榮華富貴，沈兮才不做這種肉包子打狗的蠢事，“臣媳懇求的恩典是：請皇上不要給沈府恩寵，非要給的話……”她摸了摸左頸處幹涸變冷的血漬，“還請皇上將王爺放出來，他絕不是加害老祖宗的凶手！”
文帝微怔：
“你意思要用沈府的恩典換老九出天牢？”
“是！臣媳是老九媳婦兒，理當以夫君為重。”沈兮邊說邊頷首，好像古代人是這麼想的哈。
“可是老九，甚至你……”
文帝審視著一身衣衫皺皺巴巴的清麗女子，瞳仁裏閃爍著冰冷懷疑的暗芒，“都不能立刻排除下毒嫌疑，朕焉知不是你們夫婦自導自演這一出，置老祖宗於危險境地，從而博得無上恩寵？沈兮，你或許有些小本事，但千萬別自作聰明，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老九和自己下毒再博寵？
天啊，他不止腦子不好使，還有被害妄想症嗎？
沈兮鬱悶得說不出話，見他甩袖要走，伸長脖子還想分辯，卻被路公公一把拉住。
“王妃莫再說了。”
“為什麼？”救人一命，還被冤枉，還要禁言，特麼憋屈大發了啊！
“哎……”
路福輕歎，口吻既惋惜又含蓄，“王妃聽老奴一句勸吧，好好照顧老祖宗是要緊事，其它的，莫多想、莫多問，昀王若清白，任誰也汙蔑不了！您今日救人有功，皇上才會叮囑最後那一句，希望王妃時刻把皇上的話放在心裏，老奴告辭。”
路福半佝僂著腰，快步追出去，留下沈兮原地莫名——
都說的什麼亂七八糟？！
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不過，有一點她卻聽得明白，照顧老祖宗確實要緊。
萬一老人家有點反複，別說天牢的老九，自己隻怕都要落得個五馬分屍的下場。
想到這，沈兮趕緊折回去，一步也不敢離開守在鳳床旁。內殿熏暖，倒也不冷，隻是這一夜顯得格外漫長，獨坐的沈兮不由想起還在府內的半夏半雪，也順帶想了一下司不遇。
他被打得吐血，天牢估計環境也惡劣，該不會死翹翹吧？
萬一真沒了，自己變成遺孀，是不是……
想著想著，眼前忽然出現司不遇撲過來從背後護住她的一幕。
血噴濺上脖頸和耳後的溫度，此刻回想，仍然清晰。
清晰到……
她的唇畔，輕輕溢出一聲歎息。
內殿的安靜，和外殿宴廳的動蕩形成鮮明對比。
早在文帝來之前，竇皇後已經開始下令調查，先從飲食開始，再到被摔碎的送子觀音玉和諸多福袋，最後再命掌事太監宮女分別進行男女搜身。誰都清楚毒害老祖宗意味著什麼，因此人人自危，便是司楠庭也噤若寒蟬，極盡配合。
然而，不管是搜人或搜物，無一發現。
文帝聽完竇皇後的彙報，臉色陰霾至極，仿佛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他一邊轉動左手大拇指的翡翠扳指，一邊聽似平靜的問：
“念在即將新年，為國運平安計，朕決定破例一回，誰下毒，站出來，朕保證留他一具全屍。”
滿殿的人烏泱泱跪下去。
太子司不凡拱手：
“父皇慈心，兒臣以為行凶者斷不會自動出來，還是應當交由內廷司和禁軍仔細調查，一旦揪出下毒之人，務必嚴懲不貸，以正視聽！老祖宗不僅是兒臣祖母，楠庭的太皇祖母，更是我宋國功臣，此事傳出去，皇族必淪為笑柄，亦會讓有心之人鑽了空子，認為皇族無能！”
“太子所言極是！”所有人紛紛附和。
端坐金案之後的文帝，卻仿佛沒有聽到。
少頃，他置若罔聞的又問：
“確定無人主動認罪嗎？”
竇皇後聞言，眉心突突輕跳。
多年夫妻，她很了解自己的皇帝夫君，這是要大開殺戒的前奏——
對老祖宗下手，已碰觸到他的逆鱗和底線！
她很想勸誡兩句，可又不敢。
畢竟事情發生在椒房殿，在她舉辦的宮宴上，嚴格來說，自己都沒摘出去。
哐啷，文帝陰鷙卷唇，手裏的金杯砸地：“來人，將今日椒房殿宮宴所有伺候的宮女太監膳房等人全部杖殺，若有舉報者，免死，免株連九族，否則，內務府務必將這些人的檔案全部查清楚，所有至親同罪當誅，其餘親眷全部趕出京城，永世不得歸來！”
此言一出，人人心驚。
竇皇後第一時間跪下去：
“請皇上開恩，今日宮宴伺候者近百，若全部……”
她驚駭得說下不去，下麵的人卻聽得出來言外之意——
誅殺近百人，再牽連近百人的家族，這不僅僅是一場血雨腥風，更會牽連出許多隱藏的秘密！
不顧母親眼神阻攔，司楠庭第一個吱聲：
“請皇祖父開恩！老祖宗中毒人人擔憂，但這不該成為殺戮的理由，還請皇祖父收回成命！”
文帝冷冷起身，居高臨下俯視渾身顫抖的竇皇後和眾人。
“所以，皇後和太孫想要主動查明真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