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雨。細雨霏霏,整個上午都是陰霾天氣。到了下午,雨卻停了,但風卻特別的冷。
承乾宮裏人來人往,比以往熱鬧了許多。皇上穿著一件大氅,站在門外,走來走去,也在焦急地等待。忽然,一聲響亮的啼哭從宮裏傳來。
董貴妃生了一個小阿哥!
等嬤嬤們將小阿哥抱走,皇上坐在貴妃身邊,神采飛揚。
紫鵑在旁說道:“娘娘,奴婢說的沒錯吧,是個小阿哥!”
貴妃笑著說:“是的,你說的沒錯!”
半個月後,石妃的永壽宮裏,也忙碌起來。
小宛快生了!
接生婆,嬤嬤們,丫頭侍女,在房間裏往來穿梭,一會兒端水,一會兒拿盆,一會兒準備衣服,一會兒拿來了參湯蛋湯。大家都沒有作聲,隻有管事的嬤嬤和接生婆時不時地在吩咐做這做那。秋月瞅了個空兒,出去了。靜妃對秋月如此這般吩咐一番,秋月領命回到了石妃處。
此刻,石妃正在床上痛苦的叫喚,頭上的汗珠一粒粒朝下滾,可是孩子仍然沒有下來。接生婆也焦慮起來,在旁邊小聲道:“小主難產,觀音坐蓮——”青兒在旁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隻是懇求婆子一定救出孩子,保佑小主平安。
從上午折騰到下午,天都快黑下來了,石妃仍然生不下來。
皇後那邊卻傳來消息,說皇後早產,也即將分娩。
接生婆看了看旁邊的人道:“石小主難產,可能要長一點時間,你們先去歇著吧。”她對在旁的管事嬤嬤道:“你也累了,也歇著去吧。”見青兒仍站在旁邊不肯走,婆子有些不耐煩道:“走吧走吧,讓小主安靜一會。”青兒這才無奈退到了一邊去。
接著接生婆對站立一旁的秋月道:“秋月留下來!”
天完全黑下來了。
對於小宛來說,這個過程多麼漫長啊。她沒有想到生個孩子會這麼艱難,簡直要命!她覺得自己似乎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全身癱軟,已是精疲力竭。可接生婆還在一邊打氣說:“小主,再使一把勁,孩子就下來了,快,都看到腳了,使勁!”一邊吩咐青兒:“青兒,去端碗參湯來,小主需要力氣;青兒,去接盆水來!”
小宛咬住牙關,拚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大叫了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混亂中,秋月從接生婆手裏接了孩子,用布包好,放在一個小竹籃裏,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青兒過來的時候,接生婆忽然喊道:“娘娘生了!”借著昏黃的燈光,青兒看到接生婆手裏捧著一堆血糊糊的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
青兒嚇得大叫起來,連連往後退。接生婆說:“石小主,石小主難產,好不容易養出來,卻是這般模樣。看來,孩子是沒了。老身先走了,等小主醒來,先別告訴她這些,讓她先養好身體再說吧。”
接生婆捧著這堆血糊糊的東西走了。
昏黑的夜裏孕育著神秘,許多的事都是在夜裏發生的。石妃剛剛生產完畢,皇後的寢宮裏卻到處是忙碌著的身影。
屋子裏擠滿了人,靜妃來了,管事嬤嬤來了,連許久不見的巴氏也來了。朵心忙前忙後地張羅著,塔拉也侍立一旁。大家都在緊張地等著,無暇說話。
天色昏暗,秋月急匆匆從外麵走了進來,靜妃連忙迎了上去。不一會,給石妃接生的婆子也慌慌張張地趕來。靜妃說:“你來得正好,皇後一直沒有養下來,你快去看看。”接生婆走到皇後跟前,揮退了周圍的人,隻留下靜妃娘娘和秋月。接生婆一陣張羅後,忽然一聲啼哭傳來,接著是接生婆欣喜的聲音:“皇後生了,是個公主!”
靜妃一下子怔住了,臉頓時變得很難看。
太妃府裏,蒙麵人正在大罵石妃。
她罵了石妃罵皇後:“石妃,本妃還以為她能撐起我們的一片天呢,哪裏知道,她卻是一根扶不起的草。如果她能生個阿哥,將來她的兒子要是當上了皇帝,就算是陰差陽錯,隻怕她感謝我還來不及。可是,她偏偏是天生的賤命,一輩子了扶不起的小賤人兒。皇後,皇後也好不到哪去,本指望她能抱個阿哥夯實一下當皇後的基礎,可沒想到她也沒有做皇太後的命,如此一來,隻怕是皇後之位難保了。皇上想廢皇後,立那小賤人董鄂氏為後,現在董鄂氏生了阿哥,皇上對她更好了,恐怕將來的太子也是那小雜種的了!”
太妃撚了一圈佛珠,開口了,話裏帶著一股陰風:“皇後如果做不成皇後,她董鄂氏也別想做成皇後,她的兒子也別想做成太子,別想!”
蒙麵人猛地抬起頭,盯著太妃:“太妃娘娘可有好計策?”
太妃說道:“聽說皇上想讓董鄂氏當皇後,遭到了太後的極力阻攔。我也知道太後的心思,她是不會答應皇上的,如果我再在背後煽一把火,那董鄂氏,想當皇後,做夢去吧。至於她的兒子,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怎樣?”
太妃一直半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來,好似一支毒箭忽然射到了麵前:“既然皇後無子可以生子,石妃可以由有子變為無子,那她董鄂氏就不能像石妃一樣有子變為無子?”
“哐啷”,門邊忽然傳來一聲響。
太妃厲聲喝道:“什麼人?!”
秋月顫聲答道:“太妃娘娘,是奴婢的一個護身珮掉了。”
來人見是秋月,放下心來,道:“秋月,你不好好呆著,在幹什麼哪。”又轉頭對太妃說道:“不礙事的,到底怎麼做呢?”
兩人商議了許久。
最後,太妃說道:“好!咱們分頭行動,你去幹你的,我去太後那裏一趟。”
來人走後,太妃閃身便進了內室。她從抽屜的夾層裏拿出那個早已是萬箭穿心的布娃娃,看了又看,眼裏閃出凶惡的光來,她猛地抽出插在上麵的針,再一下一下的重新插去。一邊插一邊狠狠地說道:“我讓你得意,我讓你得意!生了阿哥又怎麼樣?你的兒子會死,你的兒子早死!你也不得好死,你也會早死!我的博果爾在喚你哪,你快去,你快去!”一直把手插累了,才罷手。
然後,她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外屋,重新拿起佛珠,數起來。數了一陣,她收起佛珠,換了一身衣服,撣了撣身上的灰,便去找太後去了。
慈寧宮改建完成後,太後就搬到這裏居住。
正堂裏,蘇嘛正在用抹布抹著桌椅。房間很大,雕花的紅木家具散發出一種暗淡而奢華的氣息。在一張古色古香的太師椅上,太後正在閉目養神。但她偶爾的一睜眼和從蘇嘛的一問一答中可以看出,她並沒有睡著。
蘇嘛說:“皇太後的心思奴婢知道,您疼愛著皇上,希望皇上能按您的意願去當一位好皇帝。奴婢也想,皇上現在長大了,已能獨當一麵了,皇太後以後就少操些心吧。看到您飯量減少了不少,人也瘦了,奴婢不放心。”
太後道:“要是哀家能放手就好了,蘇嘛呀,你以為哀家不想放手?哀家是放不了手啊。”
蘇嘛道:“奴婢是看著皇上長大的,皇上知書識禮,勤政愛民,是個好皇帝。雖然年紀還小,但做事已顯出一個帝王的膽略和氣魄。就算是有些事暫不如人意,奴婢相信他會越做越好的。”
太後道:“蘇嘛,你就不要寬我的心了。哀家我正為他的事煩心著呢。”
“是為皇上和董貴妃的事吧?”
太後道:“為這件事,哀家可是傷透了腦筋了!”
蘇嘛想了想,道:“奴婢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不懂。但聽說愛情就像是盲人摸象,是沒有目的的,也看不清方向。但科爾沁草原的後代都有著雄鷹一樣堅定的意誌,不撞南牆不回頭。依奴婢看,這事隻能順,不能逼。”
太後扭頭看了一眼蘇嘛。
蘇嘛說:“這事不能操之過急,隻能慢慢來。”
太後道:“哀家能不急嗎,再順著他,皇後就得另易其主了!”
“太妃娘娘到!”
聽說太妃來到,太後轉頭望向門外,臉上滿是詫異。
自從博果爾去世之後,太後覺得太妃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不愛說話,不愛串門。成天呆在自己的家中,吃齋念佛,形同尼姑,隻差沒有出家。太後這裏也難得來了,但老姐妹的情誼表麵上還在。
太後看著太妃消瘦的麵龐,一臉的歉意:“妹妹好久沒來了,又瘦了許多,妹妹可要好好保重身子骨呀。”
太妃道:“姐姐還說什麼保重身子骨,博果爾不在了,我保重給誰看哪。”
太後裝模作樣的揩了揩眼淚,道:“妹妹如果再說這樣的話,那是在打姐姐的臉哪。現在,後宮長輩中能說得上話的就剩下我和你了,我還指望著將來,我們都老了,兩個老太婆還能做個伴,嘮嘮磕,打發日子呢。如果妹妹有個三長兩短,剩下我找誰說話去呀。”
太妃落寞地樣子看上去顯得更加清瘦,她說道:“姐姐還用得著我來陪?身邊有皇上陪著,有大臣們陪著,哪像妹妹我,也不知我娜木鍾做了什麼錯事,要遭此大難。身邊找不到一個貼心人兒,至親的人一個一個從我身邊消失了,如今就隻剩下姐姐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