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這一年秋天,天氣比往年來得涼。

九月下旬,要是在以往,這個時候還是陽光暖照,天高氣爽的日子。可是今年,風刮得比往年猛多了,一陣緊似一陣,寒意遍布於大街小巷,也一天寒似一天,漸漸地浸入到人的心裏。

到了十月初,竟然下起了小雪。

宮裏,梧桐葉也落了,黃黃的,鋪了滿地。空氣很幹燥,地上的落葉像是抽幹了水分,用手一捏,便碎了。

涼爽的風早已驅除了悶熱,蚊蟲相對夏季來說,少了許多。

董貴妃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

皇上經常看著貴妃圓鼓鼓的肚子,小心的摸著它,說:“這一定是個阿哥,喲,他又在動了。”

貴妃笑道:“生阿哥生公主是皇上能猜出來的?”

皇上自信地說道:“那當然,朕是他皇阿瑪,他敢不聽朕的?你也摸摸,他動得可有力了,肯定是個阿哥!”

皇上拿起貴妃的手放在突出的肚子上。

紫鵑也在旁說道:“奴婢也想,娘娘肯定生個小阿哥。”

貴妃白了紫鵑一眼,嗔道:“就知道鸚武學舌!”

紫鵑不服氣道:“是真的,娘娘不是一直喜歡吃酸的嗎?聽人家說,酸兒辣女,吃酸的不就是生男孩?”

貴妃道:“要是生個女兒呢?”

皇上道:“要是生個女兒,朕也喜歡。不過,朕就認為他一定是個阿哥。”

貴妃不跟他爭,隻道:“好,好,是個阿哥,過幾天,生出來就知道了。”

皇上道:“要是你生了阿哥,那朕就立你為皇後,阿哥為太子。”

貴妃一聽,立馬將笑臉收斂起來,費力地欠了一下身,道:“皇上快別說這樣的話了吧,可折煞臣妾了!”

皇上道:“君無戲言,朕說的是真心話!”

貴妃道:“臣妾說的也是真心話!”

皇上道:“皇後本無德無能,朕早就想廢了。至於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燁,福全的母親寧愨妃不過就是一個朕不甚看重的妃子,至於玄燁的母親佟佳氏,朕連封號都沒給她,就更不用說了。朕在心裏,早已認定你才是朕的皇後,你的兒子才是朕最喜歡的,朕不立喜歡的兒子為太子,還立誰?”

貴妃故作生氣道:“皇上如果再說什麼讓臣妾當皇後的話,那臣妾就不理皇上了。”說罷,轉過臉去,不再搭理皇上。

皇上用手扳過她的臉來,說道:“好了,好了,朕不說就是了。你快要生孩子了,可不許生氣噢。笑一笑,來,笑一笑——”

貴妃“撲哧”笑了。

董鄂挺著大肚子,行動越來越不方便起來。可董鄂還是要守著皇上閱奏章,看書。皇上讓她早點睡,她不肯。她說皇上不會照顧自己,需要自己在身邊。她為自己照顧皇上想出了一個理由,懷孕期間要適當運動,否則生孩子會難產的。皇上拗不過她,便隻好隨她。皇上有做得不夠好的地方,董鄂仍會嗔會怒會生氣,她語言溫和中有堅決,委婉中有嚴厲,皇上在董鄂的訓導中,就像一隻乖乖的聽話的小綿羊。在皇上的心裏,董鄂既是妻子,又是情人,既是小妹,又是姐姐。相互的信任和關照已讓他們不分彼此。

皇上想立董鄂氏為皇後的想法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在這宮中,皇上覺得除了她董鄂氏,沒有誰能配得上皇後這個稱呼。但要想立董鄂氏為皇後,就先得征求太後的意見,隻要太後同意了,這事就能成。

過了幾天,皇上為這件事特地見太後去了。

恰好瑪法湯若望也在。

見到皇上,太後很高興:“皇上,來,見過湯教師。多虧了湯教師,哀家的病好了。”

皇上一臉詫異,太後什麼時候病了?

太後道:“前一陣子,哀家可能感冒了,有點兒頭脹身痛,哀家想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不想讓皇上為哀家擔心,就沒有告訴皇上。”

皇上道:“皇額娘身體有疾,應該告訴兒皇啊,兒皇早就應過來探視皇額娘了。”

太後道:“沒什麼,皇上事情多,哪能都顧得上來?好在有湯教師在,哀家的病已經好了。”

湯若望稟道:“前幾日,太後略有小恙,微臣探視,留下小樽,不幾日,太後病愈,說是微臣的功勞。其實,哪裏是微臣的功勞,是太後本來身體康健,得以自行痊愈罷了。”

皇上問:“什麼小樽?”

湯若望將手中的一樣像缽又不是缽的東西交給皇上,道:“皇上請看,就是這種小樽。”

皇上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麼特別,道:“這東西能看病?”

太後接過話道:“這東西本來不能看病,可是湯教師在裏麵放了一些蒮香陳皮蒼術之類的藥物,睡覺時就放在哀家的枕邊。也許是藥物的作用,也許它是湯教師的東西,有了靈氣,便把哀家的病看好了。”

皇上說:“湯教師真是無所不能啊。”

湯若望說道:“這樽確實是微臣隨身攜帶的東西。微臣剛才說了,不是它能看病,是太後自身康健所致。其實,這東西也就起個心理上的作用。燒香求如願,拜佛為平安,道理是一樣的。”

太後道:“聽說皇上稱湯教師為瑪法?”

皇上道:“是的,湯教師為人誠厚,對我朝竭忠盡意,頗有長者風範,朕已認他為瑪法。”

太後笑道:“那好啊。皇上稱教師為瑪法,那哀家就該稱義父了。”

湯若望連忙施禮:“微臣德薄功微,實實愧怍。”

太後道:“教師不用過謙,這事就這麼定了。”

稍停,便又問皇上道:“董鄂快生了吧?”

皇上道:“是的。”

過了一會,皇上開始提要求:“董貴妃快生了,皇額娘知道,朕一直喜歡董鄂氏,從來沒有變過。朕想——朕想,在她生子之後,將她立為——立為皇後。”

湯若望見他們談論的是家事,便欲告辭。

太後阻止道:“教師現在是皇上的瑪法,是哀家的義父,不是外人,但坐無妨。再說等會哀家還想聽聽義父的意見。”

教師這才重又坐了下來。

太後聽皇上一說,臉色馬上由晴轉了陰,道:“皇上又心血來潮了,是不是?廢了一個皇後,還想廢第二個,皇上是想廢著皇後來玩啊。”

皇上道:“朕不是開玩笑,朕隻想給董貴妃一個更正式的名分。”

太後臉色越來越難看:“你已經跟她在一起了,你已經將其他妃嬪不放在眼裏了,你還要怎樣?你太過分了!”

皇上道:“董鄂氏進宮以來,她就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她曾為太後的病徹夜不眠,也曾為皇後做到廢寢忘食;甚至就是地位比她低的石妃那裏,她也能屈尊下顧,盡心盡意。她可以讓朕顧及蒼生,也可以勸朕善待妃子。她的眼裏隻有他人,唯獨沒有她自己,沒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貴妃的名分朕覺得對於她來說是看低了她,隻有她,才配稱得上皇後,隻有皇後的名號,才算是不輕慢了她!朕隻是想要一個朕喜歡的皇後,還請皇額娘成全!”

太後的聲色明顯嚴厲起來:“皇上,你是不是昏了頭了!在皇上的眼裏,就隻有個董鄂氏,連大清的江山也沒有了嗎?皇後,皇後,是隨便可以叫的嗎?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當的嗎?她就是做得最好,她也不過是滿漢的一個雜——混血種!”太後本想說雜種,但話到嘴邊,覺得不妥,連忙改了口。

皇上見太後如此口氣,心中很不高興。他不希望太後來幹涉自己所作的決定,索性把話說開了,道:“滿漢通婚怎麼了?難道董鄂養出來的兒子就不是朕的後代,就不是皇額娘的孫子?朕今天不是來討論董鄂能不能當皇後的,朕是來告知皇額娘,等董鄂生了,如果她生的是兒子,朕就立她為皇後!”

太後大怒道:“那哀家也告訴你,想讓董鄂氏當皇後,你別想!大清的江山隻能是我們漠南蒙古的,是我們科爾沁的,這個血脈不能斷在你的手裏!皇後現在都快生了,你怎麼不想想,她如果生了兒子呢?看誰敢動她皇後的位置!”

太後因為氣憤,竟然連聲咳嗽起來。她撫摸著胸口,氣呼呼地一邊咳嗽一邊說:“簡直要氣死我了!”

湯教師見母子倆說話聲氣越來越高,連忙道:“太後,皇上是一時情急,太後病剛好,可別氣壞了身子!”

太後道:“皇上是巴不得我氣壞了才好呢,那樣他就能稱心如意,為所欲為了。”

皇上此時也為母後的不準生著氣呢,他氣咻咻地把頭扭到一邊,不說話。

太後抬起頭來,看著湯,道:“依你看,這事如何是好?”

湯教師道:“太後先不要著急。皇上說,如果貴妃娘娘生的是兒子,便立貴妃娘娘為皇後。貴妃娘娘不是還沒有生嗎?等她生了再行商議也不遲啊。”

太後板著臉,一副鐵定不改的樣子:“這事沒得商量,貴妃生了兒子也斷然不能成為皇後!”

皇上聽母後態度如此堅決,也拉下臉來,站起身來,高聲說:“那朕也說,董鄂氏一定要成為皇後,這事也沒得商量!如果貴妃生了兒子,朕就立她為皇後。如果母後不準,朕就出家!”

皇上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太後看著皇上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傷心道:“哀家這是造的哪門子孽啊,大清的江山難道真的要敗在哀家的手上,難道我博爾濟錦氏真的就後繼無人嗎?”

湯若望勸道:“太後,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太後自言自語道:“義父說得沒錯,車到山前必有路。有擋道的,就有清道的,哀家看來要清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