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在皇後處整整守了五天五夜,回來後不到兩天,董鄂就惡心欲吐。她沒敢告訴皇上,她想也許是在皇後處不小心受了風寒,也許是這幾天嚴重睡眠不足,休息兩天就會沒事的。
文禦醫為董鄂把了脈,檢查完畢,喜形於色,稟道:“恭喜貴妃娘娘,臣這次把的是喜脈,貴妃娘娘沒有病,是有喜了!”
紫鵑一聽可高興了,說:“娘娘要有孩子了?等會皇上來,奴婢告訴皇上!”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皇上跨了進來,說:“紫鵑,什麼事呀,要告訴朕?”
紫鵑見到皇上,看了一眼董鄂,湊到皇上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皇上一聽,驚訝道:“啊,蘭雪兒有喜了?”他幾步跨到董鄂麵前,麵露喜色,說道:“蘭雪兒,我們有兒子了!”
董鄂看著皇上的那鼓高興勁,笑道:“看皇上高興的,文醫生可沒有說臣妾懷的是兒子。”
皇上道:“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隻要是你生的,朕都喜歡!”
他回頭對站著的小桂子道:“去告訴吳良輔,讓索尼通知禦膳房,董貴妃的一日三餐另做,並增加營養果品和湯品!”接著對紫鵑吩咐道:“好好伺候娘娘,娘娘想吃什麼,想要什麼,不要問,全都照著去做就行了。”
“奴婢遵旨!”紫鵑脆聲答道。
董鄂懷孕,皇上高興,可有人不高興。一天,一個隻露出兩隻眼睛的蒙麵者悄悄來到皇後處,跟皇後說:“皇後呀,你可得抓緊點兒,早點懷上皇上的龍種,否則,這將來皇後的位子保不準會是誰的。”
皇後無奈地搖搖頭,道:“本宮有辦法早就去做了,皇上不到本宮這裏來,本宮也沒有辦法呀。”
那人看著皇後那無所用心的樣子,臉色陰沉:“那你就等著讓人家來住你的窩吧!”
皇後滿臉愁容:“本宮實在想不出法子。”
許是觸到了自己的痛處,她忽然激動起來,她聲音一下子變得尖利,快要呼喊起來:“養一朵花還有人澆水哪,可是有些人在這後宮裏,就像處在深山裏,無人問無人識,生也好,死也罷,自生自滅,自生自滅!”
她說了一氣,冷靜下來:“你好好想想吧,別到時後悔!”
臨走,她又說:“記住,不要將我到這兒的事告訴任何人!”
走出中宮,她轉了幾道彎,徑直來到了皇太妃的住處。
皇太妃在房間裏坐著,她的脖子上多了一串長長的佛珠。她閉著眼將佛珠一粒粒地撥動著,反來複去,反來複去地撥動著。當靜妃進來問候的時候,她既沒睜眼,也沒抬頭,繼續數著她的佛珠。
“臣妾看來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太妃娘娘的佛事了。”
太妃閉著眼,一邊數著佛珠一邊說:“佛在我心中,說什麼打擾。”
太妃一邊撚著佛珠,一邊嘴巴不停地在動,好像在說著什麼,但又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娘娘倒是能修身養性,不管是宮裏出了什麼事,還是自己家裏出了大事,也都能看得開啊。念經念佛,得道的高僧一般。娘娘,您這樣做,就真能做到內心清靜,無所掛牽嗎?”
太妃道:“看不開又怎樣,看得開又如何,如果自己還不想死,就總得找一個活的法子。去的終歸去了,來的真還會來,我不過是為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借口罷了。”
“士別三日,須當刮目相看。幾天不見娘娘,娘娘說話都不比往常了,忽然深奧了許多,讓臣妾頗費思量呢。”
太妃道:“痛定思痛的時候,就是人的思維最活躍的時候。”
“娘娘不說,臣妾還真沒想過,娘娘一說,臣妾也覺得是這麼個理。”停了一下,她像忽然記起什麼似的,說,“對了,董貴妃懷孕了。”
太妃眼猛地睜開了:“誰?”
太妃沒聽明白似的又問了一句。
“董貴妃,董鄂氏。”
太妃聽完,卻像沒有聽到似的,重又閉了眼,數起佛珠來。
“娘娘宅心仁厚,靜妃敬佩。隻是妾不明白,娘娘聽到這個消息還能做到臨事不亂,處變不驚。”
“知道了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娘娘也不想想,為什麼董鄂氏跟了博果爾一年多,肚子一點反應也沒有;跟皇上才四個多月,就懷孕了?”
太妃道:“那又如何!”
“這不明擺著嗎?董鄂氏跟博果爾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可能很少幹那種事。當然了,他們聚少離多,自然懷孕的機會少。不過,這也說明,董鄂氏這個人,可不是太妃想象的那麼簡單哪。”
太妃道:“當然她不簡單,否則怎麼能讓皇上為她魂不守舍!”
“娘娘說的是。她很會裝,你看她剛進宮,裝的那副殷勤相,太後那裏,皇後那裏,就是地位比她低的石妃那裏,她都照樣端茶送水,奉湯侍藥,衣不解帶,睡不落枕。誰見了誰不嘖嘖稱讚?可她跟博果爾在一起的時候,有過這樣嗎?臣妾真是為娘娘抱不平,要是博果爾——”
太妃忽然厲聲高喊道:“不要提博果爾,不要提!”
來人連忙掌了自己一個嘴巴:“娘娘看臣妾這張嘴,就是口無遮攔,總是說些不合適宜的話,真是欠打!”
太妃說:“禍從口出!少說幾句憋不死你!”
“太後曾經也這麼教臣妾,可惜臣妾醒悟得太遲了!娘娘,還需多教導臣妾一些才是。”
“不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要做自己能做的事。”
“請太妃明示!”
太妃看也不看她,數著脖子上一粒粒的珠子,半天才說:“董妃懷孕了,以往的宮女如果不小心懷孕了,一定要墮胎的,這樣的方子到處都有。”
來人忽然明白過來:“太妃放心,妾這就去辦,定叫她董鄂氏生不出兒子來!”
來人走後,太妃停止了數佛珠,站起來,走到門邊望了望,隨即把門關上了。她來到臥室,從一個抽屜的夾層當中拿出了一個用布做成的小娃娃。她拿出一個針線笸籮,從裏麵拿出針來朝娃娃身上紮去,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使勁兒紮。一邊紮一邊輕輕地但卻是狠狠地說道:“我讓你快活!我讓你快活!我讓你快活!你害死了我的博果爾,我讓你生不如死,我讓閻王爺早早收了你去!”
也不知紮了多少回,也許是紮累了,她停下,將一口針紮在上麵,並不取下來。她看著布娃娃,布娃娃身上已布滿了細細的針頭,看上去像是一隻刺蝟。她翻過來,娃娃的背麵赫然用紙寫著三個字“董鄂氏”!等做完了這些,她把布娃娃重新放回到抽屜的夾層當中,回到了外屋。
她重新擺出一副漠不關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拿起佛珠,閉上眼,一粒粒重新數起來。
在每天繁忙的政務之餘,聽講習是皇上必做的功課。這是太後給他安排的主課。
小時候,皇上就有一個專門的老師陳老夫子來教授四書五經,教授曆史、文學以及宮中禮儀等等。現在,雖然已為皇上,考慮到他初登皇位不很久,聽講習也就保留下來,沒有廢除。
董鄂進宮後,經常督促皇上好好聽課。皇上聽完講習,董鄂也會來問他學了哪些知識,講了什麼道理。如果學得不夠好,答不上來,董鄂就會把臉拉下來,給皇上來一通欲怒還嗔的教訓。
這天,皇上聽講習回來,董鄂便拿起書本來考問他了。她翻開書本,問皇上今天所學的課業在哪。皇上用手指了指,說:“今天,老師隻講了《大學》中一段,還講了一個故事,我正想告訴你呢。”
董鄂看了一遍,閉上書本,問:“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何意?”
皇上高興得搖頭晃腦:“是說隻有仁德的人才能喜歡品行好的人,憎惡品行不好的人。也就是說,隻有自己品德修養各方麵做好了,自己做了好人,才會喜歡好人,憎惡壞人。”
董鄂故意裝出嚴肅的樣子,對皇上的回答不置可否。又翻開書道:“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說說看法。”
皇上正襟危坐,答道:“這句話是說:見到賢德之人而不能夠舉薦,舉薦了而不能夠先任用他,這隻能是命;見到不賢德的人而不能夠與他保持一段距離,保持了一段距離而不能夠遠離他,這是不對的。”
不等董鄂接話,皇上討好似的扮了個笑臉,又道:“中間有一點點,不大記得了,是我猜的,不知對不對?”
董鄂故意板著臉:“你不記得了,還笑!老師的話怎麼剛剛講過就記不起來了?”
皇上收斂了笑容,苦著個臉道:“我是聽來著,但老夫子七繞八拐,反來複去,倒把我聽糊塗了。”
董鄂道:“皇上聽講義也非一朝一日了,怎麼會越聽越糊塗?據說這位老夫子還曾給皇阿瑪講過課呢,如果講得不好,何以能讓他講幾十年?皇上是在為自己開脫吧?”
董鄂繼續道:“臣妾也聽說,聖賢之道,自古為明君所遵奉,其後才有了清明的政治。如果皇上不聽進去,那這樣的講習又有什麼用處呢?”
皇上低著頭,好像一位受訓的孩子,說道:“你說得極是,我知錯了。”
董鄂教道:“‘先’為信任,‘命’為怠慢。意思是說,作為臣子有舉薦之責,而作為君主,則要信任他,並有選用之務,否則,即可視為怠慢。君臨天下,自然比普通人要懂得更多,付出也要多。”
皇上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