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衡折騰了一天一夜,最後終於累了。
他倒在床榻上沉沉的睡去,楚芸嵐拿出點滴,給他注射。
看著針管內的藥水,一滴一滴順著寧子衡的手背,緩緩進入他的血管,楚芸嵐第一次感歎生命的可貴。
“李公公,皇宮裏最值得信任的人是誰?本宮能救回皇上的性命,卻治不好他心裏的傷。你可有什麼好法子?”
總管太監懊惱的抹了把眼淚,折騰得他整個人格外憔悴。
“王妃啊,您也是自小在皇宮中長大,見慣了腥風血雨大場麵的人,您說,皇上身邊真的會有可信之人嗎?”
“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和權勢,都可信任。一旦動了他們的東西,馬上翻臉不認人,立刻變成仇敵,恨不得對方死掉。”
“這就是宮中人的嘴臉啊,看似光鮮亮麗,一個個背地裏齷齪自私。王妃,皇上沒有人可以信任,隻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楚芸嵐陷入沉默。
盡管總管太監的話很粗糙,卻是必須麵對的事實。
“怪不得你哭得這麼慘,看樣子,這江山真的要易主了。”楚芸嵐幽幽的說著。
總管太監沉重的歎口長氣,“王妃你去休息吧,奴才守在皇上的床邊,小睡一會兒,外麵還有大內高手把守,皇上不會出事的。”
楚芸嵐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腦袋昏沉沉的,“本宮確實累了,如今比不了年輕的時候,二十多歲那時,本宮熬夜一天一宿,第二日照樣精神百倍。”
“一旦過了三十,熬夜一晚,好幾個晚上才能補回來,體力明顯不支。你守在皇上身邊睡吧,你若是熬壞了身子,皇上更沒人伺候了。”
“是,奴才知道了。”總管太監目送著楚芸嵐離開。
他情緒崩潰的趴在床榻上,嚎啕大哭。
哭累了,總管太監就趴在了寧子衡的枕頭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另一邊。
楚芸嵐回到房間,吩咐雪媛,“你去通知王府的暗衛,把今日皇上蘇醒,並且大受刺激的事,一五一十的回稟九千歲爺。”
“你問問九千歲爺,下一步,我是怎麼做?繼續幫助皇上走出困境?還是離開皇宮,不管不顧皇上的生死?”
雪媛點點頭,“好,屬下即刻就去。”
楚芸嵐知道,皇上的事,動一發,而牽製全身。她稍有不慎,可能會賠上九千歲府。
盡管她很同情寧子衡,但是,她身為王妃,必須以大局為重,不能擅自做主,更不能背著九千歲爺,做出錯誤的判斷。
……
翌日。
總管太監派人來請楚芸嵐。
雪媛還沒有得到九千歲爺的指示,所以,楚芸嵐仍然保持著皇上的主治醫生,這個身份留下。
她來到內閣,看到寧子衡醒了,正依靠著床榻。
總管太監站在他的旁邊,一勺一勺為他喝粥。
“吃流食可以,命令膳房多送些流食回來,有助於皇上的身體恢複。”楚芸嵐自然而然的說著,臉上的表情很豁達。
寧子衡僵硬的抬起黑青的眼皮,抬起手,示意總管太監不要再喂了。
他冷冷的說:“你們都退下,朕要詢問楚芸嵐幾件事。”
總管太監領著眾人離開,去門口候著。
楚芸嵐沿著床沿坐下,以看待正常人的目光,注視著寧子衡,“皇上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還難受嗎?”
寧子衡端起桌案上的水杯,抿了兩口,緩緩道:“朕的樣子很醜陋嗎?有沒有嚇到你?”
楚芸嵐彎起紅唇,淺淺一笑,“皇上多慮了,再淒慘的屍體,臣妾都見過,什麼可怖的人,臣妾都遇到過。”
“燒傷而已,雖然不美觀,但是,比起其他傷害的身體,還算能接受。而且,你的植皮手術比較成功,隻是留下疤痕,並非大麵積損傷。”
寧子衡凝望著楚芸嵐,眼底頓生出一抹困惑不解,“嵐兒,你當初留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怎麼沒發現,你是這麼聰明大膽?”
“我印象中,那時候的你小鳥依人,整日對朕糾纏不休,與如今的你判若兩人,更別提這麼從容淡定的形容屍體。”
楚芸嵐保持著波瀾不驚的麵孔,輕笑道:“皇上有所不知,年輕時候的臣妾,誤以為皇上喜歡嬌滴滴的小女子。”
“所以,在晉王府那幾年,故意給自己扮成人畜無害的小姑娘,隻為了獲得皇上的憐惜。可是,那時候的皇上深愛著白霓曼。”
“再後來,臣妾發現自己也變了,不再喜歡皇上了,興許是時間久得不到回應,一次次的心寒,所以就放棄了這份感情。”
“臣妾便開始做回原本的自己,放飛自我之後,臣妾再也不是晉王府的人,那座循規蹈矩的府邸,已經關不住臣妾的心。”
寧子衡目光幽幽的望著窗外,往事襲上心頭,他的心中酸楚萬分,百感交集。
“朕曾經也深愛過一個女子,她就是白霓曼,可惜,這份愛情沒有持續太久,後來,朕的心思全都放在皇位上。”
“如今,朕當了皇帝,卻被皇後害得如此淒慘,這世上當真是世事難料,命運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開個玩笑,把朕從至高無上的寶座,推進穀底。”
“如果可以重來一遍,朕寧願不當這個皇帝,朕的選擇錯了嗎?嵐兒,朕是不是當初不該爭奪皇位啊?”
楚芸嵐遺憾的搖了搖頭,“皇上,這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重來,誰都沒有機會回到過去,不管是對是錯,都不重要了。”
“臣妾也有過後悔的事,也有過選錯的時候,可又能怎麼樣呢?當時,我們的那種處境,我們那時候的思想,真的重來一次,其實還是會重蹈覆轍。”
“所以,沒必要活在過去,皇上,你隻要想一想,你以後的日子有什麼打算,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寧子衡低下頭,看著褲腿空蕩蕩的飄著,他又擼起袖子,看著身體上的疤痕。
“這樣一個殘缺不全的皇帝,隻會成為天下的笑柄,朕嘔心瀝血奪取的皇位,終究還是不屬於朕。嵐兒,你說呢?”
楚芸嵐眼瞼微垂,輕歎口氣,“臣妾沒有辦法幫助皇上做選擇。命運的玩笑也好,注定也罷,最終,皇上還是要自己決定。”
寧子衡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睜眼,晦暗的瞳孔裏充斥著一股必死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