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金鑾殿。
在楚芸嵐精心的照料下，寧子衡的氣色漸漸好轉。
他已經不需要氧氣罩，就可以保持呼吸。
截斷的雙腿已經結痂，身體上燒傷的皮膚，經過植皮手術，不像是過去那般烏黑可怖。
窗外的陽光鋪灑在床鋪上，明媚又燦爛。
寧子衡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他視線朦朧，漸漸的適應了房間裏的光亮。
“你是……楚芸嵐？”寧子衡張開幹裂的嘴唇，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
楚芸嵐驟然起身，動靜極大，把椅子給撞到了。
“皇上！您醒了！”楚芸嵐驚呼道。
屏風後的總管太監聞聲，急匆匆的跑過來，看見寧子衡睜開眼睛，也是感動到痛哭流涕。
“皇上！您終於醒了！老奴等啊盼啊，總算是給您盼回來了！皇上，您還好嗎？你還記得老奴是誰嗎？”
寧子衡艱難的活動了一下手指頭，身體僵硬到難以動彈。
他費勁好大的力氣，才發出虛弱的幾個字，“李公公，你一把年紀，哭什麼。”
總管太監抹了抹眼淚，“老奴不哭，皇上醒了是好事，多虧了王妃醫術高超，起死回生，救回了皇上！”
寧子衡感激的凝望著楚芸嵐，動了動薄唇，“嵐兒，謝謝你。”
當年，他在晉王府，也是這般稱呼她。
楚芸嵐並沒有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她知道，救活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殘缺的這副身子骨，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前世當法醫的時候，見識過很多死裏逃生的人，往往一輩子都蒙上了無法抹去的陰影，難以恢複到從前的狀態。
“皇上，你感覺哪裏不舒服嗎？臣妾除了每日給你注射消炎藥和營養液，其他所有的治療都停了。”
寧子衡艱難的挪動一下他的身體，準備坐起來。
可是，他忽然覺得雙腿空牢牢的，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寧子衡吃力的爬起來，下意識的掀開被子看過去。
那一瞬間，寧子衡的腦袋轟然炸開，如同晴天霹靂在腦袋門爆炸了一樣，整個人錯愕的愣在原地，瞠目結舌。
楚芸嵐不吭聲，隻是靜靜的觀察著寧子衡的反應，以一個醫生看點病人的角度，留意著他的狀況。
總管太監則是戰戰兢兢的解釋著：“皇上，鳳儀宮的大火差點要了您的命，一個房梁砸斷了您的雙腿，實在是保不住了。”
“王妃急中生智，也是迫於無奈，隻能將您的雙腿截肢，這樣才能防止壞死和腐爛的部位，影響您的龍體健康。”
寧子衡忽然從胸腔內發出一聲嘶吼的咆哮：“啊！啊啊啊！朕的腿！朕沒有腿了！如何當皇帝？！如何治理朝廷！”
總管太監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楚芸嵐則是冷冷的回應道：“你治理大寧朝，依靠的是帝王的智慧和頭腦，不是靠你的兩隻腿。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隻能麵對。”
寧子衡發瘋一樣的扔掉玉枕，扔掉被衾，像是一條瘋狗一樣叫囂著：“朕如何麵對？朕無法麵對！”
“朕是皇帝！朕沒有了腿，朕怎麼走路？朕的武功怎麼辦？朕的子孫後代會怎麼評價朕？不行！楚芸嵐！你想想辦法啊！”
“你不是神醫嗎？你是在世華佗！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要幫朕恢複了雙腿，讓朕能夠像個正常人一樣！”
楚芸嵐遺憾的搖搖頭，“臣妾可以吩咐工廠，幫您打造一副假肢，但是，腿是鋼管做的，並不是真正的腿。”
“或者，皇上坐在輪椅上，也可以像是正常人一樣生活。皇上能在火災中活過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不可能保持健康的身體。”
寧子衡嚐試著站起來，可是他做不到。
他用雙手支撐著身體，聯係著移動位置，一下子又踉蹌的摔倒了。
總管太監見狀，兩行老淚從瞳孔中溢出來。
寧子衡狼狽不堪的倒在床榻上，狹長的丹鳳眼中滿是驚懼，憤怒而不甘心的吼著，幹啞的嗓子裏溢出滿滿的絕望。
“不行！朕不能當個殘廢！朕是天子，朕必須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一個沒有雙腿的殘廢怎麼能當皇帝？！”
“朕的腿呢？朕的腿去哪裏了？李公公！快把朕的腿拿來，讓楚芸嵐給朕接回去！快點啊！朕不能殘廢啊！”
總管太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楚芸嵐見狀，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但是，她必須讓寧子衡麵對現實，這同樣是作為一名醫生，需要做到的事。
“皇上，你的腿被砸斷，燒毀，已經不可能接過去，除非你不想要這條命。你可知，熊熊大火把皇後和大皇子的身體完全燒焦。”
“大皇子的屍骨都是漆黑一片，你能活下來，完全是萬幸。臣妾幫你植皮，幫你截肢，已經耗費了太多的精力。”
“如果皇上再不珍惜，非要往死裏折騰，臣妾下次也救不了皇上，隻能任由著你去找皇後娘娘團聚了。”
寧子衡的腦袋渾渾噩噩，模模糊糊間聽到了‘植皮’二字。
“朕的皮怎麼了？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叫做植皮？！”
楚芸嵐跑到書案前，拿起一枚銅鏡，殘忍的扔到床榻上。
“皇上你自己看看，你的皮膚已經大麵積燒毀，臣妾從你完整的皮膚處，做了手術，幫你移植到燒毀的地方。”
“你不可能恢複如初，疤痕還在，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變淺，卻始終都不能像健康的時候一樣！”
寧子衡錯愕的盯著銅鏡，看到自己的容貌發生改變，原本勝雪的肌膚，如今變得坑坑巴巴，讓他引以為傲的容貌，從此不複存在。
“這不是朕！不是朕！不是朕！！”
寧子衡發瘋的吼叫著，憤怒的把銅鏡直接扔到地上。
他雙手捂著臉，又握緊拳頭，不停的砸動著雙腿，整個人幾乎發瘋一樣，嘶吼著、哭喊著、痛苦的哀嚎著……
楚芸嵐沉重的歎口氣。
她很同情寧子衡的遭遇，可是，又不知如何幫助他。
病人無法接受自己的病情，特別是從一個至高無上的英俊美男子，變成毀容斷腿的殘廢，換成是誰，都無法接受。
楚芸嵐走到總管太監的身邊，命令道：“李公公，皇上醒了的事，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走漏風聲。”
“你看皇上如今的模樣，如果被文武百官和後宮妃嬪看到，一定誤以為皇上得了失心瘋，逼他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