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交醉雨軒,深情未相許 text 8

想起她,他心裏不由得暖暖的,漸漸開懷,不由心想,或許應該明確地告訴她自己的心意。這幾天相處下來,發現她並不排斥自己,那麼這時候告訴她,她該不會反對吧。

確實,他匆忙請父皇下旨賜婚,未與她商量,這些日子以來,他惶恐不安的,是擔心她知道被人指婚之後會反對,自從第一次見麵就知道,這個女子不甘服從別人安排她的人生,否則她不會那麼激烈的反對家裏為她找的人家,所以他一直擔心他也在做著她最厭惡的事情,會不會落得跟許戈一樣的下場。

想到這,走路的步伐也漸漸大了些,他準備好了一肚子的話,準備慢慢地全部地告訴她,告訴她,其實他是她未來的夫。

醉雨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此刻在景玄越不禁納悶,怎麼從中廳走到後院會要走這麼久呢。

按著耐心,他終於到了小院門口,他在院門前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緊張,莫名的,掌心微微冒出了一些汗。

他自嘲地笑了笑,怎麼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跟個毛小子差不多呢。

想當年,隻有對她,才這麼緊張過。

想到她,一腔熱血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

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他害怕再一次遭遇冷遇,他極力遏製自己的心意,然而這一次他竟不能夠控製自己的感情任何它發展。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根本就不應該來啊,現在,還有必要告訴她嗎?

對的,根本就沒有必要,她就是我的女人,不可以拒絕,也不能反抗。

她也不能夠反抗,因為那是聖旨。

總歸,她會是自己的王妃。

這麼想了想,倒也安心,卻也灰心。

景玄越仰頭看了看天空,湛藍的蒼穹,白雲朵朵,沒有風,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既然已經來了,是該安撫一下她的。

他邁步進了院子,步伐緩緩的,顯得從容不迫,無欲無求,笑容溫文爾雅,是他一向俊雅的做派,臉上也絲毫看不出剛才內心裏驚天覆地的翻騰。

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聲,好像她根本不曾回來似的。

或許,在睡午覺。

景玄越這麼想著,上前推開了房門,房間裏紅帳輕垂,床上隱約躺著一個窈窕的身體。

“果然睡了,真是淡然啊,遇見這樣的事,居然什麼都不問我還能睡著。”景玄越心裏想道,默默啞笑。

既然睡了,也不便打攪,他退出房間,手帶上房門的那一刻,他心裏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就是好想再看她一眼。

他四下望了望,沒有人。

又想到,反正她也睡著了,也不會知道自己會去偷偷地看她,便又輕輕推開一扇門,閃身進了房裏,他僵著背有些心虛地朝紅帳邊走去。

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沒想到還沒走到床邊,就看到一雙水靈靈的瞪大了的眼睛看著自己。

他心裏不禁一沉,快步走到床邊,拉起帳子,自語道:“憐七?”

“嗚嗚嗚……”憐七似乎被人點了啞穴。

景玄越見狀,伸出兩指,在她身上各處點了幾下,解了穴道。

憐七得以解脫,著急說話,卻不想被嗆,猛烈地咳了起來,“咳咳,公、公子,不、不、好了。”

景玄越心裏雖然很急,但看憐七的樣子,還是安慰道:“別急,慢慢說。”

憐七撫了撫胸口,吸了一口氣,說:“小姐被人抓走了。”

景玄越一驚,嚴肅問道:“什麼人?”

憐七道:“那人穿得可奇怪了,大白天的穿著一件火紅的袍子,我隻看到他在我眼前一閃,後來我就暈了,後來我迷迷糊糊地被他扛進了房間裏,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小姐呢?小姐沒事吧?”

景玄越說道:“你不是說她被抓走了嗎?”

“啊?我說了嗎?”憐七想了一會兒,“是了,我直覺那人是衝著小姐來的,心裏一直掛念小姐,剛才暈了,腦子裏一直想著小姐被人抓走了。公子,你快去找找小姐!”

景玄越頷首:“你好好躺著休息,我這就命人去搜尋。”

“謝公子。”憐七道,她忽然感覺到自己手上抓到了什麼,又叫住景玄越道:“公子,等等,你快看這是什麼?怎麼會在我的手上?”

景玄越回頭,一眼看到憐七手上的粉紅色的桃花絡子。

結合剛才憐七的描述,景玄越敢斷定,此人一定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采花大盜艾折花。

真是大膽!

景玄越握緊了拳頭,自從他被歐陽雁荷逼著假扮采花大盜,從襄南城回來之後,便派人調查那采花大盜的真實身份和采花的真實目的。沒過多久便得知永安城有個年輕英俊的少主,素喜風流,為了籌集每三年一屆的百花大會上的妙齡少女,故頻繁出入未出閣女子的閨房當中。曆屆永安城都能推出無數姿色傾城的無名女子,大抵是如此而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用了什麼辦法,能讓這些女子違背父母之命、世俗之約束,執意追隨永安城的那夥人。

永安少主在坊間化名為艾折花,讓官府都以為他隻是普通的好色而已,從而掩飾他們的真實目的,艾折花真實姓名為玉小鬱,是永安堡的少主,亦是堡主的義子。一個多月以前,他在襄南城作案了一段時間,許是找到了適合百花大會的人選,已不再生事。

他曾以為玉小鬱的目標人選是歐陽雁荷,歐陽雁荷是襄南城有名的美人,可是因她家富甲一方,而她本人善良仁義早已名揚江湖,其實並不符合百花大會選美的條件。更奇怪的是,玉小鬱竟然向歐陽家提出結親,這更不符合百花大會的規矩,一度讓他以為隻是玉小鬱看上了歐陽家的勢力,而並非要讓歐陽雁荷參加百花大會。

眼下百花大會召開在即,他們又直接擄走歐陽雁荷,可見與百花大會也脫離不了幹係,但他仍舊猜不出他們是出於什麼打算。

不管怎麼樣,永安城的那會兒敢來醉雨軒抓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他定然不會輕易饒過他們。

景玄越從憐七手上拿起桃花絡,道:“憐七,傳我口諭,令雲起、黑峰即刻調查永安少主的去向,務必保歐陽姑娘周全。”——

春夜撩人,一葉扁舟,蕩漾在山水之間。

月色如水,波光如月,互相呼應,白月光之下,兩邊是黑乎乎的山巒。

皎白的光華之下,一名身著白衣的男子立在船頭,微風起,衣袂翩翩,青絲飛揚。

船兒輕輕搖擺,歐陽雁荷在搖晃中從昏睡中醒轉過來。

她睜開眼,莫名的打量著這個黑漆漆的環境,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到,可又要光線若隱若現似在夢中。出於對光明的渴望,她慢慢摸索著爬出船艙。

迷糊的雙眼裏便看到這位風華絕世的如同仙子般的人物。

怎麼回事?

最後的記憶好像是自己正在被一個叫做郡主的人打了,而自己故意沒還手,然後……哎呀,腦袋好疼。

這會子,難道自己已然在黃泉路上了?

麵前這位,該不會是傳說中的白無常吧?

沒想到這個白無常光看背影,還是有點仙氣的,不如想象中處在地獄裏那般詭異醜陋。

聽說人死了之後,是要過奈何橋的,難道自己現在正在去奈何橋的路上?

可是,歐陽雁荷還不想死,最起碼死之前,得告訴爹爹一聲吧。最起碼,得告訴景玄越,她喜歡他。

想到這些,雁荷不由悲從心起。

白衣人聽到身後的動靜,結束了自己模仿翩翩公子的模樣,轉頭快步走來,開心道:“你醒啦?”

雁荷一看這個白衣人居然不是白無常,而是多日未見的玉小鬱,傷心地問道:“玉小鬱,你也死了?”

玉小鬱俊美的臉色一變,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啐道:“呸呸呸,你才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