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邊的慕湛狠狠閉了閉眼,快速穩定住呼吸與情緒,看向還在一邊跪著的眾人,冷喝一聲,“還跪著做什麼!來一個人查查她怎麼了!”
他除了嘴唇發白之外,看上去依然鎮定與沉著,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泰山崩於眼前不動聲色的慕湛,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手抖的有多厲害,心跳的有多快。
六長老精通醫術,又跟姬離打交道比較多,私心裏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的,當下立馬過來為姬離把脈,眉頭越來越緊,半天才拿開手歎一口氣。
“她怎麼了?是剛才的怨靈附身引起的嗎?”在慕湛眼裏,剛才的九炎靈完全就是個怨靈。
六長老搖搖頭,“是她體內的蠱,發作了。”
慕湛眉頭大皺,“蠱?她什麼時候有什麼蠱了?我每天都有讓人與她把脈,沒人說她中了什麼蠱的!我身邊的大夫不是庸醫不會誤診的!”
六長老歎氣,“那是因為她的蠱之前被密封了,那人手法高超隱蔽,按理來說是不會有什麼事的,而剛才的事情讓她體內的所有真氣紊亂,將原本禁錮著蠱蟲的真氣衝散了,就不見天日的蠱就像是剛剛刑滿釋放的犯人,可想而知它的興奮性。你剛才輸送的真氣對於她的筋脈調理是好的,但是也同樣為蠱蟲提供了養分,它,已經長成了。”
慕湛狠狠閉了閉眼,“救她!”
連句威脅的話也沒有,僅僅是兩個字,就讓六長老膽顫,他眼底的狠絕讓六長老心驚,仿佛他救不活姬離他得到的懲罰讓他無法承擔一樣,他才恍覺他看著長大的少年原來也有如此孤寒狠辣的一麵。
六長老搖搖頭,“你就是殺了我也是沒用的,她的蠱已經長成,而且出自南薊,這蠱在南薊都是難尋的,不知道她怎麼會中,而南薊向來與世隔絕,他們的東西我們根本就沒有解法。”
慕湛的身體晃了晃,半晌才低聲道:“她會怎麼樣?”
六長老捋了捋胡須,道:“她中的蠱,名叫同心蠱,得讓她趕緊到母蠱身邊去,否則,她會越來越消瘦,然後忘記你忘記一切,最後極其痛苦的死去。這是牽製愛侶所用的蠱蟲中最狠的一種。”
慕湛終於閉了閉眼,蒼白俊美的臉上滑下一顆晶瑩,“要是到母蠱身邊呢?”
“同心蠱心相連,隻要到了母蠱身邊,她就會恢複健康。”
“我和她一起死不行嗎?”六長老震驚的看著慕湛,他眼中的祈求是那樣的明顯,他隻渴望六長老能一點頭,像是有借口一樣的東西能讓他繼續占有她。
“你就算留她在身邊,她會忘了你的!而且她的子蠱心向母蠱,她會恨囚禁著她的你的!”
六長老的話讓慕湛失神,囚禁嗎?
他下意識的撫上鎖骨,那裏不是有她囚禁他的鎖鏈嗎?明明是她囚禁他的!
慕湛低頭在姬離唇邊吻了吻,有酸澀的眼淚在兩人的唇齒之間劃過,許久,他才點了點頭。
十五衛對於自己沒有發揮作用深感自責,全部跪在慕湛周圍。
暗二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公子的蠱,是夏太子下的,之前玉太子診出來過,但是他也沒有解法,後來公子一直沒有什麼不適,而且大夫也說她沒事,屬下隻當是她已經痊愈了。”
慕湛沒有責怪暗二,現在他還哪有心去怪誰?他的愛人都要離開他了。
暗一眸中像是淬了寒冰,一腳將暗二踹遠,“昏聵!愚不可及!”
暗二卻沒吭聲,沉默著跪好。
慕湛擺擺手,“啟程,我們去宜城。”他緊緊的閉著眼,月光召見他臉上泛藍的寒冰與晶瑩,暗一一驚,“主子,你的寒毒——”
慕湛無力的搖搖頭,寒毒發作了嗎?這也好呢,這樣他的心好像就沒有那麼疼了呢。
之前與姬離在沙漠鬼城中差點死掉的時候,他甚至是幸福的,但是現在他不用死,他卻疼的無法呼吸。
像是從遙遠天際有一張巨大的血盆大口呼嘯著一口吞掉了他的心髒,而且是生生扯下來的那種,慕湛茫然的張大嘴,卻無法呼吸出來。
二長老不知道大長老怎麼樣了,但是顯然傷的不輕,這時候天下門他不是正好可以趁虛而入了嗎?他心中暗自竊喜,隻等著慕湛這一行人離開之後他就要占了天下門。
但是姬言冷冷一笑,“我想,有些賬還是要算一下的。害的離兒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不是天下門嗎?”他唇角的笑容沒有消失過,但是卻讓人瘮得慌,仿佛以前那個翩翩有禮的世家貴公子隻是別人的幻覺。
二長老眉頭一皺,“姬言!你別忘了!你可是中了我的藥的!現在我不需要你了,滾出天下門永遠不要回來我自會給你解藥!”
姬言勾唇嗤笑一聲,“真是愚不可及。”
二長老心頭一跳,覺得自己被算計了,但是他說不上心口惴惴不安的感覺從何而來。
姬言看向慕湛,目光溫柔的落在姬離臉上,“好好帶著她過去吧,她醒來的時候,如果還有意識,就告訴她,哥哥等著和她一起開封埋在梨園桃花樹下的酒。”
慕湛點點頭,這時候一點吃醋的想法都沒有,那些屬於她的彌足珍貴的畫麵,他要代替她牢牢記著。
“走吧。”
慕湛抱著姬離走在最前麵,十五衛緊隨在後,而他們的身後,是平底掠起的驚雷與怒火。
整個天下門,在這一夜,悲哀的呼嚎著。
在慕湛帶著姬離趕赴宜城的時候,夏禹生已經打發了使臣前往北岩,玉宿接到西風來使的消息的時候,還微微一驚,隨後他眯了眯眼,請了進來。
“我們太子說,玉太子目前處於劣勢,一國之威又如何,也抵不過兩國相合,玉太子若是聰明,不如同我西風聯盟,做那黃雀,而螳螂,自然就是東辰了。”
玉宿冷笑,“夏禹生若是真的這麼好心,最開始的時候做什麼去了?向東辰賣了狗腿子還想在我北岩討便宜不成?”
“我們太子還說了一句話,說是您聽了自然就懂了:一切起因,不過一人,慕燼因為憤怒,他是一門聖子,我們也不過隻是護法,要治他還早著呢。但是如果說那個人還在呢?玉太子,不如我們聯合起來吧,沒了聖子,我們做事也沒有那麼畏手畏腳了不是?”
玉宿在聽到“如果那個人還在呢?”這一句的時候,眸光驀地一亮,隨後他眯了眯眼,想起了當時為姬離診斷的同心蠱,眸色漸深。
夏禹生說這話,不是毫無根據的。
無論如何,和西風聯盟險大於利,富貴險中求,他們都是天下棋局上的博弈者,像是賭徒一樣沉醉在這場盛宴,一些風險是他們必須承擔的。
就算沒有姬離,若是沒了東辰,北岩與西風可不一定誰高誰低,但是比起他們聯合,北岩的風險已經降到最低了。
玉宿揚唇一笑,客氣的請了使者回去,“閣下請回稟夏太子,玉宿平時也好小賭一兩把,對有些有風險的事,還是有點興趣的,請夏太子寬心吧。”
也許,這就是他們與慕湛的區別。
也許,江山與美人在他們眼裏同樣重要,但是隻有慕湛眼裏,隻有姬離。
慕湛抱著姬離坐在馬車裏,這輛馬車中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想。
看著姬離安靜無辜的睡顏,慕湛一想起他就要這樣將她送出去,送給那個一直以來虎視眈眈的夏禹生,他的眸中就有漆黑的暗潮在不停翻湧。
好想撕了他。
慕湛摩挲著姬離的脖子,突然開口道:“在前麵城裏停一下,你們去買點東西。”
“是!”
紅燭閃耀中,慕湛一身紅衣抱著同樣紅衣的姬離落下帷幔,像極了那天兩人的婚禮時。
“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
姬離在這個時候模模糊糊醒了過來,“阿湛……”她看到了微笑著落淚的慕湛,俊美的讓人心碎。
姬離現在腦海中大部分已經是夏禹生的影子,間歇有時還會有九炎靈冒出來想念長聖聖主,留給她想念慕湛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阿湛,趁還是我,趁我還記得你,趁,我還愛你,擁抱我……”姬離不知道此時的她顫抖著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多美麗,他們的發絲交纏在一起,就像是他們的心,永遠交纏在一起。
哪怕地裂,哪怕岩漿,哪怕詭譎,哪怕死亡,都沒能讓你我分離。
這時候,又怎麼能阻止我愛你呢?
慕湛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唇,“我愛你。”
這是姬離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她黑暗的世界中像是有了一束亮光,微微一笑,然後便又昏睡過去了。
他的離兒,隻能是他的!
慕湛拿起針,落在了姬離的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