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兒,你的母親,柳氏,同樣出自天下門。”
“但是——是天下門的叛徒。”
姬離怔怔地看著慕湛,眼前展開的是另外一幅,完全不同於聖女時光明璀璨的風景,而是屬於叛徒的陰暗與偏執。
柳氏,是作為元懿皇後的下一代聖女培養的弟子。
但是在慕湛回到天下門前,她就叛出了師門。
當年的柳氏,是天下門的驕傲。驚才絕豔的人物,世間少有的天賦異稟,都為她增光不少。
但是誰能想到,這樣的弟子,有一天為了一個男人,叛變了。
那個男人是與天下門齊名的五道門的聖子。
不同於肩負平定天下重任的天下門,五道門更加的淩駕於世俗之上。
他們的力量不見得比天下門更加強大,但是,他們的眼睛絕對長在頭頂上。就是天下門這樣的存在,在他們眼裏,也不過是世間汲汲蠅蠅的眾生之一。
他們追求的是長生與天機,講究天人合一。
所以即使擁有平定天下的力量,有驚才絕豔的人物,但是沒有一個是心懷天下的。
個個做的,都是成仙的夢。
而五道門的聖子,卻是唯一一個厭倦了這樣枯燥生活的人。
他,偷偷離開了五道門。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與天下門的柳氏相遇了。
少年與少女產生了不該有的愛慕之情,他們為師門所不容。
於是一個叛出了師門,一個與師門決裂。
兩人私奔了。
身懷絕世武功的兩人如同普通的山野夫婦一般生活在了山裏,上山打獵的人不認識兩人,還勸說兩人山上有猛獸,不要在山上居住,卻不知那什麼駭人的野獸已經淪為兩人的食物,連皮毛都掛在了後院裏。
兩人以前都是養尊處優的生活,卻形同傀儡。這樣簡單的,隱瞞著一點小秘密的生活看上去很美很舒服。
但是,愛情的滋潤並沒有讓他們幸福美滿。
兩個同樣驕傲的門派都認為是對方的弟子勾引了自家的關門弟子,這樣的奇恥大辱怎能咽下!
殺手齊齊出動,誓要將對方的弟子斬殺。
於是兩人沒有過多久平靜的生活就陷入了水深火熱的逃亡生涯。
即使是門中最優秀的弟子,單打獨鬥氣都不喘,但是麵對數量龐大的師兄弟層出不窮的暗殺追殺還是處於下風。
兩人傷痕累累,又不願意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背負親如手足般的師兄弟的性命。
不出手意味著死,出手意味著染上師兄弟的血。
在這樣的情況下,兩個人交換了對象。
天下門要殺聖子,五道門要殺柳氏。
所以,既然聖子不能阻擋住五道門的人,柳氏也無法拒絕天下門的追殺,那就換過來吧。
我殺你的師兄弟,你殺我的師兄弟。
於是,柳氏染上了五道門的血,聖子濺上了天下門的紅。
當兩人一身是血地脫力癱坐在地上的時候,周圍是一片屍體的山,鮮血流成了河,蜿蜒著流過兩人的手掌心。
訴說著,洗刷著兩人的罪惡與肮髒。
這樣的兩個人,怎麼還能在一起?
表麵上的平靜掩蓋著的是波濤洶湧的怨恨。
愛情已經不是什麼甜蜜,而是罪惡,如果沒有他們的相愛,他們依舊是兩大門派最優秀的弟子,相互怨恨對方出手太重,看著對方的眼神裏,也不再是愛意。
於是相擁而眠的兩人在半夜相互廝殺,天亮時又若無其事地在一起生活。
掩蓋在平靜生活的表麵下的怨恨與廝殺,是獨屬於兩人半夜的秘密。
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沒能對對方痛下殺手。
聖子掐著柳氏的脖子哭著祈求她最起碼活下去,帶著兩人未完成的心願。
而自己,自殺了。
柳氏驚痛於這樣的結果,即使恨他,最終更多的,還是愛他。
她想追隨聖子而去,卻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
姬離痛苦地粗喘幾聲,泛紅的眼睛眨了眨,落下幾滴眼淚,滴在慕湛的手背上,灼熱滾燙。
慕湛輕輕地拍了拍姬離的背,親吻著姬離的額頭,“不要傷心,柳氏並沒有自殺。”
她知道自己懷了孩子,這是她愛人的孩子,所以她要生下來。
“那個孩子,就是姬言。”
“難道,難道我與哥哥並不是親兄妹?”
“你們,同母異父。”
柳氏既然叛出了師門,又失去了愛人,隻能回家去,安寧侯府的嫡女不能隨意流浪。
回到帝京的時候已經被五道門的追殺傷的渾身是傷,暈倒在路邊的時候,是經過的姬章救了她。
即使是身陷囹圄,麵目全非的柳氏依然有不可磨滅的風采,姬章不過是凡夫俗子,怎不會被她吸引?
安寧侯府也不能接受嫡女被逐出師門還未婚先孕的事實,姬章一提出來結親,安寧侯府就答應了。
柳氏還重傷未愈,就這樣嫁進了姬家。
姬章疼柳氏疼進了心窩子,但是比起聖子,他顯然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但是姬章為人,最有耐心,也有勇氣。
所以柳氏在生下姬言以後,為姬章留下了姬離。
五道門的追殺並沒有結束,自家的聖子已經死去,你天下門的聖女怎麼能活著?麵對五道門不死不休的追殺,柳氏周圍的人都陷入了危機。
即使還是不愛姬章,但是歲月與包容讓她無法漠視姬章無辜逝去,她明白她的命運。
隻有死去,才是最後的歸宿,才能保護身邊的人。
彼時她已經懷上了姬離,兒子在她的調教下已經有自保能力,但是女兒還年幼,於是她將自己一生的修為都傳給了女兒。
“現在你知道你那內力是從何而來的了吧?”慕湛輕輕撫摸著姬離的頭發。
姬離抬手摸了摸心髒,痛苦地閉上了眼。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沒有多少記憶的人,想起來,卻這麼疼……”
慕湛將姬離摟進懷裏,長歎一聲,“那是血濃於水的感情在告訴你,你的母親從來都是愛你的。”
為她定下皇後所出的慕瑜,也是希望為她增加一道護身符,隻是沒想到卻是一段孽緣。
姬離推開慕湛,“那,這——”她指著地上的碎石,“這是怎麼回事?”
是什麼人見過她們並且心懷那般齷齪心思將她們塑成這個樣子?
慕湛的目光冷凝下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碎石,冷笑一聲,“總是有些人要自尋死路。”
絕代風華母儀天下的繼母,秀致絕倫慵懶優雅的臣婦,天下門的兩代聖女,每個設定都是誘人的存在,若是能坐擁這般美人,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比這更美的事?
左不過就是私心與貪婪。
姬離的目光落在滿地的碎石上,目光悠遠深邃。
看來,有些計劃,要提前了。